遗落的书签

暮春的御花园褪去了晨时的薄雾，枝头残红沾着些微暖意，贵女们的车驾早已驶出宫门，只余下青石径上零星散落的花瓣。

司马玉龙携着晚来的风步入园中小亭时，亭内已只剩国后夏氏与福王妃宋氏相对而坐，茶烟袅袅间，二人见他来，皆是默契地摇了摇头。

“皇侄这会子才到，莫不是又被太傅扣在书房温书了？”

宋氏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

玉龙唇边漾开浅淡笑意，未及作答，夏氏已无奈轻叹：“你这孩子，倒跟你父王一个模样，眼里除了百姓、国事，便是功课，半分少年心性也无”

说罢抬手示意他过来，“快坐下喝杯茶，解解乏。”

玉龙依言落座，指间握着的竹制书签顺手搁在桌案上

夏氏目光扫过，见那书签色泽温润，边角却带着几分细巧纹路，不由伸手拿起，指尖刚触到便觉一缕清香漫开来，不是玉龙平日惯用的墨香，反倒带着些清甜雅致。

“这读书读得，见了母后还带着书签？”她笑着捻起书签细看，鼻尖萦绕的香气愈发清晰，“好香的书签，倒不是你常用的物件”

“确是好闻”

玉龙颔首，语气坦诚“方才路过荷花池，见它落在石凳下，想来是哪位姑娘遗落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书签上细密的字迹，“上面抄了《论语》的句子，字迹娟秀，应是喜好读书的人所有”

夏氏与宋氏对视一眼，宋氏接过书签凑近闻了闻，眉梢微挑：“是茉莉混着檀木的香气，清雅得很。宫里宫女哪会读《论语》，定是方才那些贵女里的人落下的”

夏氏亦点头，指尖摩挲着书签上的字迹：“今日来的贵女倒有不少，可谁会随身带书签？”她转头唤来身边的福子姑姑，“把今日的名册拿来”

福子很快取来名册，夏氏接过逐页翻看，眉头却渐渐蹙起：“我记着今日见的贵女，不是携着团扇，便是捧着乐器，倒没见谁带了书籍”

宋氏也凑过来看名册，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过，一时也想不起有哪个姑娘符合。

正说着，玉龙忽然伸手将书签取回，指尖拂过上面的字迹，唇边笑意深了些。

夏氏见他这般模样，无奈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莫不是想让母后找出失主？”

宋氏亦笑着打趣：“皇侄这般上心，莫不是见着失主了？”

玉龙闻言起身行礼，语气认真：“儿方才路过荷花池时，见一位姑娘坐在柳树下看书。她没施粉黛，也不像其他贵女那般热闹，只安安静静坐着，还说想早些出宫，吃她娘亲做的糯米团子”

他抬眸看向夏氏，“儿想着，若这书签是今日来的贵女遗落的，便问问母后能否帮忙寻到，也好尽早还回去”

“哦？竟还有这样的姑娘？”

夏氏眼中添了几分兴味，“她穿什么衣裳？可有什么标记？”

“穿了淡黄色的裙子，发间簪着蝴蝶银钗，还系着鹅黄的发带”

玉龙回忆着，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瞧着很是素雅”

夏氏与宋氏皆是沉吟，宋氏捧着名册逐行思索，半晌才道：“今日贵女多是浓妆艳服，倒真有位姑娘穿得素净，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只是我这脑子，一时想不起是哪家的了”

她看向玉龙，眼神带着几分探究，“皇侄这般急切，当真只是想还书签？”

“自然”

玉龙垂眸，指尖捏着书签的力道紧了些，“若这书签是姑娘珍视之物，或是旁人所赠，丢了定是着急。儿也丢过东西，知道那种滋味，总不能让她白白伤心”

夏氏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愈发疑惑：“你向来对女子物件不上心，今日怎的这般执拗？”

“只是感同身受罢了”

玉龙语气依旧平静，可眼底的期盼却藏不住。

夏氏与宋氏对视一眼，宋氏先开口：“可若为了一个书签大张旗鼓寻人，或是再办一场宴，反倒不妥，传出去还会让那姑娘难堪。再说，一个书签，或许人家也未必多在意”

玉龙闻言沉默下来，指尖的书签仿佛也失了些温度。

夏氏见他这般，心中软了软，思索片刻道：“过几日便是端午，母后本就打算让贵女们去行宫九曲流觞河畔游玩。到时你一同去，若见着那姑娘，便亲自还了书签，如何？”

玉龙眼中瞬间亮了些，连忙颔首：“多谢母后”

说罢又起身，“儿还有功课未完成，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他已顺手将书签揣入袖中，转身快步离去。夏氏见他这般急切，刚想唤住，却只瞥见他的衣角消失在花树后，不由失笑。

宋氏捂着嘴偷笑：“这哪是要还书签，分明是把书签当成宝贝了”

夏氏摇了摇头，眼底却带着几分笑意：“若这姑娘能让他多些少年气，倒也是件好事”

宋氏点头，想起那素净的姑娘，又道：“说起来，那姑娘确实特别，与今日那些争妍斗艳的贵女不同，安安静静的，倒让人记挂。下次见了，你可得好好瞧瞧”

“哦？竟让你这般称赞？”

夏氏来了兴致，指尖敲了敲桌案，“那我倒要好好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能让我这心思只在国事上的儿子，这般记挂”

二人说着，皆笑了起来，亭外的风拂过花枝，将清甜的香气送进来，混着茶烟，倒有几分惬意。

而此时的玉龙，已走出御花园，指尖隔着衣袖触到书签，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些。

他想起方才柳树下的姑娘，素净的侧脸映着阳光，低头看书时睫毛轻颤，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软糯。

想着端午那日，定能再见到她，到时将书签还回去，或许还能与她说上几句话。

这般想着，脚步也轻快了些，连平日里觉得枯燥的功课，似乎也多了几分期待。

他不知道的是，那遗落书签的姑娘，此刻正在家中惦念着丢失的物件

那是手帕交亲手做的书签，上面的字是她练了许久才抄上去的，今日进宫时不小心落下，此刻正坐在窗前，皱着眉念叨：“若是找不回来可怎么办，那是莫媃送我的生辰礼......”

姑娘身旁的丫鬟见她着急，连忙安慰：“小姐别急，或许是落在宫里了，下次若有机会进宫，再找找便是”

白珊珊点了点头，却依旧有些不安，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自然不知道，那枚被她惦念的书签，此刻正被太子妥帖地收在袖中，而太子，正盼着端午那日，能亲手将它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