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相框

第3章 碎裂的相框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尽量待在房间里，减少与弟弟们的碰面。药按时吃着，但胸口的闷痛感始终如影随形，像背景音一样持续不断。

这天下午，他感觉稍好一些，想起书房里有几本旧医书，或许对他正在查阅的某个病例有帮助。他扶着楼梯，慢慢走下。

书房在一楼走廊的尽头。经过客厅时，他看到沈瑜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沈瑜抬眼瞥见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嘴，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游戏上。

沈砚垂下眼，继续往前走。

书房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却发现沈锐和沈凌也在里面。沈锐正站在书柜前翻找着什么，沈凌则靠在窗边打电话。

他的出现，让空气凝滞了一瞬。

沈锐转过头，看到他，眉头立刻习惯性地蹙起：“你怎么进来了？”

“我…找几本书。”沈砚的声音很轻，带着病中特有的沙哑。

“找什么书？这里都是爸留下的商业资料和绝版收藏，你别乱动。”沈锐的语气带着不耐烦，像是在驱赶一个误入禁地的孩子。

沈砚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走向靠墙的那个书架，那里确实放着一些他以前看过的医学类书籍。他记得有一本《心血管病理学精要》，里面有一些罕见病例的记载。

就在他伸手去够书架上层那本书时，袖子不小心带倒了书架边缘放着的一个小相框。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相框摔在地上，玻璃四分五裂。照片露了出来——是很多年前的一张全家福。那时候父母还在，沈砚大概十岁左右，被母亲温柔地揽在身前，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笑容是腼腆而真实的。三个弟弟还小，挤在父母身边，笑得没心没肺。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滞了。

沈锐猛地转过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几步跨过来，看着地上碎裂的玻璃和那张照片，眼神像是要喷火。

“沈砚！”他连名带姓地低吼，声音里压着怒意，“你故意的吗？！连爸妈的遗物你都容不下？！”

沈砚僵在原地，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他看着地上那张照片，看着照片里母亲担忧地放在他小小肩膀上的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不是故意的。”他艰难地解释，声音微弱。

“不是故意？”沈锐冷笑，弯腰捡起那张照片，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玻璃碎屑，动作与他语气中的尖锐截然不同。他举着照片，逼近沈砚，“你看看！你看看那时候的你！除了会躲在妈身后装可怜，你还会什么？现在连这张照片你都看不顺眼了？”

“二哥…”沈凌挂了电话，想开口劝阻。

“你闭嘴！”沈锐猛地打断他，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沈砚，“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欠你的？因为你身体不好，所以全世界都得让着你？连碰坏了东西都不能说一句？”

沈砚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他想说不是的，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只是…只是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拿一本自己想看的书。

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狂跳着，撞击着脆弱的胸腔，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心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沈锐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的怒火更盛，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或许是挫败？

“又来了！”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除了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还会什么？！除了装可怜博同情，你还有什么本事？！”

“沈锐！”沈凌提高了声音，上前一步拉住了沈锐的胳膊。

沈瑜也被这里的动静惊动，跑了过来，站在书房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里面剑拔弩张的场面。

沈砚看着暴怒的沈锐，看着欲言又止的沈凌，又看向门口一脸茫然的沈瑜。弟弟们的脸在他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晃动。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只是深深地、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像是带着冰碴，刮得他喉咙生疼。

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试图去拿那本书，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从沈锐身边走过，绕开地上的玻璃碎片，走出了书房。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在维持着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过于迟缓的脚步，却暴露了他此刻正承受着什么。

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门板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可他只觉得冷，刺骨的冷。

沈锐那些尖锐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他心里最柔软、最无力防卫的地方。

“装可怜博同情……”

“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他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

这一次，他没有咳。

只是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昂贵却冰冷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无人得见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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