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同心锁重铸后,柳南往昆仑墟跑得更勤了。只是这回,他不再是站在墟外苦等的人,而是佩仙儿亲自引着,踏过灵雾缭绕的石阶,走进那座曾只在水镜中见过的洞府。
洞府内别有洞天,石壁上嵌着会发光的灵晶,地面铺着柔软的云绒草,角落里堆着半篮刚摘的昆仑紫芝,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灵草香。佩仙儿给他沏了杯用晨露泡的茶,茶汤清澈,浮着几片嫩黄的叶子。
“这是‘忘忧草’,”她解释道,“喝了能宁神。”
柳南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暖烘烘的。他看着她坐在对面的石凳上,月白裙裾铺展开,像朵盛开的雪莲,忽然觉得从前那些杀伐决断的日子,都不如此刻的茶烟袅袅。
“前些日子,魔界送来些新酿的‘醉流霞’,”他状似随意地开口,“听说混着昆仑的桃花蜜,味道极好,改日我送来给你尝尝?”
佩仙儿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丝笑意:“柳主这是……想用酒收买我?”
“是想请仙子赏脸,共饮一杯。”柳南笑得坦荡,“就当是……赔罪。”
他没说赔什么罪,佩仙儿却懂。是赔他当年的鲁莽,是赔那场因误解而起的别离,更是赔他在昆仑墟外那数月的等待。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灵草:“好。”
自那以后,两人倒真像寻常伴侣般相处。柳南处理完两界事务,便会提着食盒来昆仑墟,里面有时是魔界厨子做的灵犀糕,有时是人间刚上市的樱桃,偶尔还会有他亲手烤的野兔肉——虽烤得有些焦,佩仙儿却吃得很认真。
佩仙儿也会带着他在墟内闲逛,指给他看哪株是千年的何首乌,哪朵是能治百病的灵仙花。走到那株被柳南种死的树苗旧址时,她会停下脚步,看着新冒出的嫩芽:“你看,它又活了。”
柳南的心猛地一跳,低头看她。她的侧脸在灵雾中朦胧柔和,语气里带着释然:“有些东西,只要根还在,总能再长出来的。”
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微凉,像昆仑的雪,却让他舍不得松开。佩仙儿身体一僵,却没有抽回手,只是耳根悄悄红了。
“仙儿,”柳南的声音有些哑,“我从前总觉得,权势能护你周全,后来才懂,你要的不是这些。”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想护着你,不是以人魔之主的身份,只是以柳南的身份。”
佩仙儿抬眼撞进他的视线,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霸道,只有小心翼翼的珍视,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她忽然想起那年万灵会上,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想起他为护昆仑墟被阴煞所伤的手臂,心头一软,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柳南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点燃了魔界的星火。
只是好景不长,四界刚安稳了半年,冥界又起了乱子。冥王的弟弟不满兄长放权,竟偷了冥界的“镇魂灯”,扬言要放出九幽厉鬼,颠覆四界。这厉鬼需以至纯灵力镇压,佩仙儿作为上古遗脉,首当其冲。
柳南得知消息时,正在给佩仙儿编草蚱蜢——他学了许久,终于编得有模有样。听闻佩仙儿要亲赴冥界,他手里的草绳“啪”地断了。
“不许去。”他语气强硬,眼底的魔气瞬间翻涌,“冥界阴煞太重,你的灵力虽纯,却怕被厉鬼反噬。”
“我不去,谁去?”佩仙儿平静地看着他,“四界安危,不能儿戏。”
“我去!”柳南攥紧拳头,“我的魔气能克厉鬼,我去镇压!”
“你的魔气虽强,却缺了份净化之力,只能压制,不能根除。”佩仙儿轻轻摇头,“柳南,这是我的责任。”
她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忘了?我可是四界都惹不得的佩仙儿。”
柳南看着她故作轻松的笑脸,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知道她说得对,却还是放不下心。那晚,他守在佩仙儿的洞府外,一夜未眠,玄色的衣袍被晨露打湿,像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担忧。
佩仙儿出发前,柳南递给她一枚玉佩,正是那枚刻着灵狐的。只是如今玉佩上又多了道纹路,是他用魔气凝聚的护符:“带着它,若有危险,捏碎它,我立刻就到。”
佩仙儿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等我回来,陪你喝‘醉流霞’。”
她转身踏入灵雾,月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墟口。柳南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灵雾散尽,才低声说了句:“一定要回来。”
佩仙儿在冥界与厉鬼缠斗了七日。镇魂灯的光芒越来越弱,她的灵力也渐渐不支,嘴角的血迹擦了又冒,握着惊蛰剑的手开始发抖。就在厉鬼即将冲破封印的瞬间,她捏碎了那枚玉佩。
下一瞬,一道玄色身影破空而至,魔气如海啸般席卷开来,将厉鬼死死压制。柳南落在她身边,看到她苍白的脸,眼底瞬间燃起滔天怒火,长鞭挥出,竟将最凶悍的几只厉鬼绞成了飞灰。
“不是让你等我吗?”他扶住摇摇欲坠的佩仙儿,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
“怕你……来晚了。”佩仙儿靠在他怀里,虚弱地笑了笑。
柳南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护在身后,周身的魔气与她的灵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他以魔气为引,她以灵力净化,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终于在第七日傍晚,重新封印了厉鬼,夺回了镇魂灯。
回程的路上,佩仙儿靠在柳南怀里,睡得很沉。他低头看着她沾着血迹的脸颊,轻轻用袖口擦去,动作温柔得不像个叱咤风云的霸主。
回到昆仑墟,佩仙儿昏睡了三日。柳南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边,喂药、擦身,笨拙却细心。等她醒来时,看到的便是他趴在床边,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也累极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发。柳南猛地惊醒,看到她醒了,瞬间红了眼眶:“你可算醒了。”
佩仙儿笑了,眼底的冰雪彻底融化,只剩下温柔:“柳南,我们成亲吧。”
柳南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佩仙儿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娶我。”
这一次,柳南听清了。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哽咽:“好……好……”
他们的婚事没有大张旗鼓,只是请了司命星君和几位相熟的长老,在昆仑墟的桃树下拜了天地。柳南穿着一身红色的喜袍,衬得他眉眼俊朗,佩仙儿的嫁衣是用幻蝶纱做的,随心意变幻着颜色,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拜堂时,灵狐叼着红绸的一端,灵鸟在两人头顶盘旋,叽叽喳喳地唱着不成调的喜歌。
婚后,柳南将人魔两界的大部分事务交给了心腹,自己则陪着佩仙儿住在昆仑墟。有人说他为了美人放弃江山,他却只笑不语——在他看来,守着身边的这个人,比坐拥万里江山更重要。
闲暇时,两人会坐在崖边,看昆仑的日出日落。柳南学着编草玩意儿,虽依旧编得歪歪扭扭,佩仙儿却都细心收着;佩仙儿会教他辨认灵草,他总是记混,却听得格外认真。
“你说,往后我们有了孩子,该叫什么?”佩仙儿靠在他肩头,看着远处的雪峰。
柳南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玉镯:“叫‘念安’吧,愿他一生平安,也记得我们走过的路。”
佩仙儿笑了,眼底的温柔像化开的蜜糖:“好。”
风拂过桃林,落英缤纷,像撒了场温柔的雨。柳南低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带着昆仑的灵草香,带着人间的烟火气,更带着那句藏了许久的话——
惹你时的快意,哪及得上追你时的心意;追你时的煎熬,都成了如今拥你入怀的甜。
这四界再大,权势再重,都不如身边有你,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