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第三周,初一年级的新生们总算拿到了校服。穿着黑白绿相间的新校服,鹤彤觉得自己像一棵会移动的蔬菜。
看着其他年级纯粹的蓝色或红色,她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我们年级是特别的——但这种特别,似乎并不怎么让人羡慕。
这天上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排队时,鹤彤依照小学六年的习惯,站到了前排第二个位置。左侧一位女生点了点她的肩膀,“陈鹤彤,你个子矮,得站到周韵前面去。”
“可明明我比她高……我一米五三。”鹤彤小声辩解。但那女生不信,自顾自地给她和周韵比起身高。在鹤彤看来,那女生的两只手分明没放在一条水平线上,有意把她往矮了压。
或许是不想耽误课程,鹤彤最终还是和周韵换了位置。围着操场跑了两圈热身,体育老师——一位壮实的方脸男性宣布:“同学们,为了奖励上节课表现好,这节课自由活动!”
周围响起一片小小的欢呼,鹤彤却怔住了。她心里想的是:“上节课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一直在练广播操,当她因为那些“分开都会,合起来全废”的笨拙动作被单独点出时,就已经与“奖励”无缘了。
她独自走着,竟来到了单杠区。周韵也在这里,正和另一位女生有说有笑。鹤彤见别的同学在翻单杠,自己也想去试试,体育老师见状连忙把她劝下来:“哎哎,别玩儿这个。”
她耸耸肩,目光追随着周韵和那个个子稍高的女生走向足球场,心里固执着“朋友必须时时刻刻在一起”的念头,跟了上去。
万万没想到,周韵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忽然转过身,有些恼火地说:“陈鹤彤,能不能别老跟着我们?”
“可我们是朋友啊!”鹤彤不解。
周韵一听,气极反笑:“是朋友就要每时每刻在一起吗?那我倒要问问,上次为什么你从老师办公室一出来,我们就被立刻叫了进去?”
鹤彤更不明白了。明明……自己跟老师说的也都是实话啊。
陈鹤彤“那你就要问问你自己了,是不?明明我们才是朋友,可你呢,跟那个梁美琪无时无刻不坐在一起,聊天也就罢了,还不让我听。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吗?”
话音刚落,周韵和旁边的几位同学都愣住了。鹤彤不管不顾,又指着平日坐在自己前面的男生:“还有张兴宇,只知道帮亲不帮理!他明明都看到你们聊天了!”
“周韵,我看我们还是让陈鹤彤听听吧。”那位个子稍高的女生——梁美琪开口道,“让她听听,要是听到我们在聊恐怖电影而不是动画片,看她能不能搭上话。”
这下子,鹤彤彻底败下阵来——她确实不看,也不敢看恐怖片。可是,她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哪怕对方是她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
就这样,她失去了周韵。回想之前两周的点点滴滴,一股悔恨涌上心头:如果那时候能勇敢一点、包容一点,结果是否会不同?可惜没有如果。何况她心里知道,即便时间倒流,以她当时的性子,恐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下课铃打响了。此时已经饿极了的鹤彤,拔腿冲向食堂,速度竟比许多男生还要快。
食堂有数个窗口,她却只盯着盛盒饭的那个。几个女生插到了她前面,也只能干瞪着眼。好不容易排到她时,菜已经少得可怜。
熬到放学回家,她还是同父母说起了和白天的争执。当陈砚试图摆事实、讲道理,问女儿“你觉得这件事里,到底谁对谁错”时,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理不清。
那条区分对错的界线,在她心里糊成了一片。最终,陈氏夫妇也只能无力地劝道:“在学校里,对待同学要包容一些。”
这话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接不住她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
说到放学,鹤彤的别扭劲儿又上来了。她嘟囔着:“我不明白,高中明明比初中更紧张,为什么走读的高中生反而比我们放学早?”
智音正收拾着餐桌,头也没抬地回道:“可能学校有不一样的安排吧。”
“你管人家这么多事干嘛?”她把一盘切好的水果推到女儿面前,“吃完点心就赶紧做作业,别又像昨天似的弄到很晚。”
“我知道了。”鹤彤闷闷地应着,三两口解决了盘子里的水果,转身回了房间。
她打开书包,拿出了英语报纸。但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思绪又飘回了白天的英语课——当老师说“这节课我们做报纸”时,她以为是让拿出一张白纸,自己设计、编写一份报纸。
这个荒谬的误解让她瞬间慌了神,直到看见同桌纷纷开始做题,她才恍然大悟。
此刻,当那份虚惊一场的庆幸感再次漫上心头,她才发现,那块本以为落下的石头,其实一直沉沉地压在她学生时代的每一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