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的问题,带着硝烟的余烬和透支后的嘶哑,在异常洁净的阳台上回荡。
“你……你到底是谁?”
楚月没有立刻回答。她递过酒杯的手稳如磐石,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漾开温柔的弧度。托尼几乎是本能地接过,冰冷的金属手套与温暖的玻璃杯壁形成鲜明对比。
他没有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从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挖掘出宇宙的真相。
楚月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投向窗外。纽约城满目疮痍,硝烟仍未散尽,救援的鸣笛声此起彼伏,与刚才毁天灭地的喧嚣相比,呈现出一种破碎的悲凉。
“在我的旅途里,”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定律,没有丝毫炫耀,只有陈述事实的漠然,“一个世界的存亡,有时不如一杯酒值得回味。”
托尼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庞大到几乎撑裂他的理智。旅途?世界存亡?不如一杯酒?他构建了一生的科学世界观,在此刻被轻描淡写地击得粉碎。
但楚月的话还没说完。
她转回视线,重新落在他身上。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是完全的疏离,而是带上了一种极淡的、近乎审视的专注。她向前一步,靠近他残破的战甲,靠近他汗湿的额头和那双因震惊、疲惫与不屈而格外明亮的眼睛。
她抬起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他沾染了污迹和汗水的皮肤,而是隔着一厘米的距离,虚虚拂过他脸颊旁战甲的裂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名画上的尘埃。
“但你的光芒,”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共振,“是少数能让我停下脚步,愿意为之定义‘存在’的意义。”
定义“存在”的意义。
这不再是评价,不再是观察。这是一种……宣告。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对某个特定个体的终极认可。
托尼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愤怒、挫败、好奇、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巨大存在“看见”的战栗感,交织成一片混乱的风暴,在他胸腔里冲撞。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用他惯有的尖刻和幽默来武装自己,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楚月俯身。
她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或拒绝的时间。带着威士忌醇香与她本身清冷气息的吻,落在了他因惊愕而微张的唇上。
这个吻并不激烈,甚至算不上缠绵。它短暂,带着一丝实验般的探索意味,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托尼脑海中所有的喧嚣和混乱。它是一个印记,一个盖章,一个不容置疑的答案。
一触即分。
楚月直起身,看着他彻底愣住、仿佛连呼吸都忘记的模样,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终于明显了些许。
“现在,”她看着他,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又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所有权?“明白了?”
托尼猛地回神,几乎是狼狈地后退了半步,差点被自己战甲的残骸绊倒。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奇异的感觉——不是情欲,而是一种更深刻的、被“标记”了的震撼。
“你……”他喉咙干涩,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却组织不起完整的句子,“定义……存在?就凭一个吻?”
“你可以这么理解。”楚月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自然,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吻和宣告,不过是午后一个随意的问候。“或者,理解为我看腻了观众席,决定下场,亲自指定我的男主角。”
她转身,走向室内,留给托尼一个绝美而神秘的背影。
“战甲修好之前,可以来我这里喝一杯。”她的声音随风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邀请,“我这里,还算清净。”
托尼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再次对他关闭的玻璃门,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杯醇厚的威士忌,最后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愤怒吗?有一点。被如此彻底地看透和“定义”,让他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天才感到不适。
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归属感。
她不是神,至少不是他理解中的神。她是一种现象,一个谜题,一个他穷尽毕生智慧也无法解开的终极答案。而现在,这个答案主动走向了他,并且以一种他完全无法抗拒的方式,在他身上打下了印记。
“Sir,”贾维斯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一丝微妙的延迟,似乎也在处理这超乎理解的情况,“生命体征显示您的心率和肾上腺素水平异常升高。需要医疗援助吗?”
托尼仰头,将杯中那杯堪称绝品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咙,却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不需要,贾维斯。”他放下酒杯,看着对面公寓里那个隐约晃动的身影,扯出一个混合着无奈、自嘲和无比兴奋的笑容。
“我只是……刚刚签收了一份,来自宇宙尽头的,‘强制性的’关注。”
他转身,拖着残破的战甲,走向自己的大厦。战争的疲惫依旧刻在骨子里,但一种新的、更强烈的动力,已经开始在他心中燃烧。
他得修好战甲。
他得去喝下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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