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像潮水般漫上来,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却又不敢真的睡着。客厅里只有窗外的雨声,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直到“轰隆”一声雷响,门口突然传来杂乱的声响。
郑希猛地抬头,就看见慕白被几个穿黑衣服的保镖架着进来,整个人瘫软得像没了骨头,不知道是被抓回来的,还是自己认罪回来的。
张生没起身,只是低头,用指腹轻轻把郑希攥紧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动作耐心得不像要处理麻烦,倒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郑希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握刀的凉意,被张生温热的手掌包裹着,才稍稍放松了些。
很快,保镖就把慕白拖进了地下室。郑希跟在张生身后走下去,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昏暗的空间里只亮着几盏暖光灯,光线微弱得照不清角落。
慕白跪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浑身发抖,看起来格外凄凉。
郑希本想站在旁边,等会儿害怕了就悄悄缩起来,却被张生一把拉进怀里。一件带着雪松味的西装外套落在他身上,带着对方的体温,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郑希没感受到温暖,这熟悉的压迫感,让他预感到要出事。
“害怕?”张生低头看他,语气听不出情绪,手指却轻轻蹭过他的耳垂。
郑希咬着唇,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坚强:“没有。”
张生拨通了杨楷德的电话,半夜打扰,那边秒接,“张先生,晚上好。有什么事吗?”
“你送的人,不太懂事。”
杨楷德静了几秒,否认说“我先抱歉,我还真不知道。具体干了什么让张先生不太高兴的事?张先生随便处置。改天登门赔礼道歉,您看行吗?”
慕白已经像一座石雕了。
张生不说话,目光锁定在慕白身上。
杨楷德又说“张先生要是觉得麻烦,我来处置,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大半夜接到这个电话,会彻底失眠的程度。
“废掉他一只手,你觉得如何。”张生平淡的说,“剩下的你自己处置。”
“……”杨楷德吞咽了一下,触碰床边的台灯,“好的。”
张生打了个响指。旁边的保镖立刻动了起来,郑希下意识地想往后缩,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视线。
黑暗瞬间笼罩下来,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地下室的寂静,尖锐得让他浑身发麻。
他什么也没看见,只觉得捂住自己眼睛的手很稳,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竟奇异地让他没那么害怕了。过了好一会儿,尖叫声停了,张生才松开手,牵着他的手转身离开地下室。
楼梯间的灯光很暗,郑希裹着宽大的西装外套,手指被张生牢牢握着,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不敢问慕白怎么样了,也不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能跟着张生的脚步往上走,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他知道,这是张生给的警告,也是给的保护,而他能做的,只有更乖、更听话。
回到客厅,雨还没停,窗外的雷声远了些,却依旧让空气里残留着几分压抑。郑希裹着张生的西装外套,手指还在微微发颤,刚才地下室的尖叫声像还在耳边回荡,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张生牵着他走到沙发旁,没让他坐,反而转身走向吧台。玻璃杯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郑希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忐忑——刚才的事,会是针对自己的警告吗?
很快,张生端着一杯温水走回来,杯壁上凝着薄薄的水珠。他没递到郑希手里,而是用另一只手托着杯底,微微倾着杯子,递到他嘴边:“喝点。”
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郑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下意识地想自己捧着杯子,手指刚碰到杯壁,就被张生按住了手背。
“我拿着。”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没了刚才在地下室的冷硬,指尖甚至轻轻蹭了蹭郑希微凉的手背。
一杯水喝完,张生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又抽了张干纸巾,动作自然地擦了擦郑希沾在嘴角的水渍。
“还怕?”他低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攥着外套衣角的手上,语气里听不出嘲讽。
郑希的指尖还陷在西装外套的布料里,地下室的阴影像藤蔓缠在心上,连呼吸都带着后怕。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所有不安压在心底,抬头看向张生时,声音带着刚平复的微颤:“我会听话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张生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手臂稳稳圈着他的腰,力道比以往都要重些,像是要把他嵌进怀里。
“啊希。”张生的声音落在他耳边,褪去了平时的冷硬,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沉哑。
“在。”郑希立刻应道,本能地绷紧身体,却不敢挣开。
“明天醒来会忘掉的。”张生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郑希心里一紧,他怎么可能忘掉那声尖叫,忘掉地下室的压抑?
可他还是顺从地回答:“好。”
怀里的人没再说话,张生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后颈的皮肤,低声问:“啊希,你觉得我在吓你,是吗?”
郑希没敢隐瞒,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小却坦诚:“嗯,您在警告我乖一点。”在他眼里,所有的“特殊对待”,不过是让他更听话的手段,就像过去那些人用糖果哄着宠物,只为了更好地掌控。
张生的动作顿了顿,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些,“啊希,你没有错,我没有吓你。”
郑希愣住了,抬头时刚好对上张生的眼睛——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没有警告的锐利,反而藏着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深海里的光,微弱却清晰。
杨楷德捏着手机,听完电话那头关于慕白被拖进地下室的汇报,手指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嘴角勾起一抹凉笑:“蠢东西,不老实的下场,怨不得别人。”
他追问:“知道慕白具体犯了什么事?”
“好像是想要插死张先生身边那个人,没成功,跑了。晚上就被张先生的人抓回来,直接送进了地下室。”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忌惮。
“嗯。”杨楷德应了一声,随手挂了电话,靠在真皮座椅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眼神里满是探究。他对张生的性子琢磨不透,那个电话的意思明显就是,你弄死自己的人,我不介意,但不想脏我的手。
那个郑希,不仅活了下来,还能让张生为他动怒处置慕白……
杨楷德端起一杯水,轻轻晃了晃,眼底闪过一丝怀疑:这郑希到底是真乖,还是装得太像?看起来软乎乎的,怎么就这么厉害?还是……
他抿了一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哪有人能在张生身边待这么久还安然无恙?怕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暗地里用了什么手段吧?这么一想,杨楷德倒来了兴趣,手指在桌沿敲了敲:这小子,恐怕比表面看起来的要不简单得多。
郑希醒来时,窗外的雨还没停,细密的雨丝敲在玻璃上,织成一片模糊的水幕。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没有手机,没有时钟,连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整个人像被隔绝在一个独立的时空里。
目光扫过床头柜,他忽然顿住:那里放着一部手机,黑沉沉的机身,看起来有些旧,不像是张生常用的款式。
是他忘记拿了?可张生向来仔细,不该犯这种错。是新的?机身边缘的磨损又不像。郑希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起来,按了下电源键——屏幕亮了,锁屏壁纸是一片墨色的夜空,挂着一轮孤零零的月亮,简洁得有些冷清。紧接着,密码输入框弹了出来,他没敢多试,立刻把手机放回原位,指尖却残留着机身的凉意。
下楼时,客厅空荡荡的,张生又出去了。郑希摸了摸肚子,先去餐厅找了点面包和牛奶,囫囵吃完,实在无聊,便晃进了影厅。柔软的摇摇椅陷进去很舒服,他随手点开一部电影,把音量调得不大不小,任由画面和声音填满空旷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像是从楼梯方向来的。郑希心里一动,却没立刻回头,反而悄悄把电影音量调大了些——想把剩下的结局看完。直到屏幕上跳出“剧终”的字样,他才按下暂停,转身的瞬间,却对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张生不知何时靠在了影厅门口,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手里拿着手机,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他,像已经站了很久。
他连忙从摇摇椅上站起来,局促地攥了攥衣角,轻声道:“中午好,张生。”
“给你个东西。”张生走进来,声音依旧清冷,没提刚才的事,只是伸出右手——掌心里躺着一串深棕色的佛珠,颗颗圆润,表面泛着淡淡的包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郑希愣了愣,下意识张开手。张生没让他自己拿,反而俯身,拿起他的左手手腕,将佛珠一圈圈绕上去,一共绕了四圈,松紧刚好卡在手腕上,不松不紧。佛珠的木质触感微凉,贴在皮肤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厚重感。
“谢谢。”郑希盯着手腕上的佛珠,脑子里满是疑惑——送这个做什么?是祈福?还是有别的用意?
“不准摘掉。”张生收回手。
“好。”郑希乖乖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佛珠,心里却悄悄打鼓:这珠子里会不会藏了定位器?毕竟张生那么在意他有没有乱跑,用这个盯着自己,好像也很合理。
郑希歪着头,指尖还碰着腕上的佛珠,直白地问:“这里面藏了定位?”
“没有。”张生的回答简洁干脆。
郑希想想也是,真要装定位,这么明显的佛珠一摘就没用,以张生的性子,若真想盯紧他,只会用更隐蔽、甚至更残忍的方式。
他不敢再深想,只把那点不安压下去,又问:“今天有啥事吗?”每天无所事事的日子,反而让他更心慌。
张生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两人走进电梯,张生抬手按下“负一层”的按钮。
郑希的心脏瞬间沉了下去——负一层不就是地下室吗?他连忙反思:自己最近哪里惹到张生了?难道慕白的事还没过去,他还在生气?腕上的佛珠忽然变得滚烫,像是某种“遗物”的预兆,手心瞬间冒出冷汗。
“你还在生气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郑希本能地往后退,却被身后的力量轻轻推着走了出去。
“把你喂鲨鱼。”张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意。
郑希猛地抬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这里根本不是之前阴冷的地下室,头顶和两侧都是巨大的玻璃幕墙,蓝色的海水在里面流动,成群的热带鱼游过,甚至能看到一条体型庞大的鲨鱼缓缓划过。
他僵在原地,后怕又茫然:今天真是自己的祭日吗?连临死前的“美景”都准备好了?他转身想逃,却知道根本逃不掉,只能对上张生暗沉的眼神,声音发颤:“我…你不是说不吓我的吗?”
张生看着他眼眶泛红、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觉得好笑,“海洋馆。”
“把我剁成几块喂了…”郑希还没从恐惧里缓过来,喃喃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给你看的,别害怕了。”张生看他真的信了。
郑希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眼泪缩了回去,仔细打量着周围。五彩的珊瑚、穿梭的鱼群,阳光透过水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美得像梦境。
他心里又惊又疑:这真的是给我看的?不是临死前的安慰?
郑希往前走了几步,指尖轻轻贴上冰凉的玻璃,看着里面缓缓游动的鲨鱼,眼神里满是茫然。
他实在搞不懂张生的心思——为什么突然带他来这里?是因为昨天处置了慕白心情好?还是这只是另一种“恩赐”,背后藏着他不知道的代价?过去的经历让他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美好充满恐惧,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更可怕的事等着自己。
他转过身,和张生隔着一米的距离对视,对方的眼神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这只是给我看的?”他还是忍不住问,想确认这份“美好”是不是真的只属于自己。
“嗯。”张生的回答依旧简洁。
“没有别的事吗?”郑希又问,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你想发生什么事。”
郑希被问得噎住了,总不能说“我觉得你要杀了我”吧?
他沉默了几秒,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离谱的想法:或许该表示感谢?可送礼物、说谢谢都显得生分,不如……
他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张生面前,声音带着点颤抖,却还是开了口:“我能抱一下您吗?表示感谢。”
拥抱的含义很多,感谢应该也有吧。
说完,他又开始后悔了。这会不会太逾矩?会不会被张生觉得是在装乖讨巧,甚至直接动手打他?
他抬起头,张开双手,心里默默倒数一分钟,算了,还是十秒吧。要是张生没反应,就赶紧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还没等他数到十,张生就弯腰,伸手把他抱进了怀里。熟悉的雪松味扑面而来,带着温热的体温,将他整个人裹住。
郑希彻底愣住了,身体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嗯?之前抱的是什么?”张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砰砰砰,蓝光照应郑希侧脸,眼瞳变成蓝瞳,一闪一闪的。
人也变成了木头,贪恋的享受这短暂的美好。
没有人特意带他来海洋馆。
他是好人吧,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