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终于在一声嘹亮的哨声中结束。当迷彩服被换下，穿上普通的蓝白校服，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时，一种新的秩序开始悄然建立。
而蒋林夜发现，林小昕就像一道安静的影子，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开学第一周的摸底考试，成绩张贴在教室后的公告栏。蒋林夜对自己的名字高居榜首并不意外，他的目光向下扫去，在第三名的位置，看到了“林小昕”三个字。
这家伙……成绩居然这么好？蒋林夜挑了挑眉，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讶异。
语文课上，老师深情朗诵《雨巷》，然后点名：“林小昕，你来谈谈对‘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这个意象的理解。”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林小昕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注视，他站起身，微微垂着眼，声音依旧是那种清糯的调子，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沉静的穿透力：
“我觉得……那不一定是一个具体的姑娘。更像是一种……抓不住的，很美的惆怅。就像……就像下雨天，隔着起雾的窗户看外面的花，看不真切，但你知道它就在那里，让你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他的比喻不算标准，甚至有些私人化，却意外地精准戳中了那种朦胧的哀愁。语文老师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蒋林夜原本在转笔的手停住了。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他试图无视的人，内里似乎藏着另一个世界。一个……和他粗粝直接的认知不太一样的世界。
更让他不适的是周围那些目光。他前排的女生，几乎每次林小昕起身回答问题时，都会下意识地挺直背脊，然后和同桌交换一个“你懂的”眼神。斜后方的几个男生，则会在林小昕路过时，故意压低声音，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
林小昕对此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是习惯了。他总是独自一人，安静地来去，安静地看书，安静地趴在课桌上小憩。那种过分的安静，像一层透明的茧，将他与周遭的热闹隔开。
直到那天下午的体育课。
内容是篮球基础练习。自由练习时，大部分人都在抢球场。林小昕抱着一个篮球，独自走到最边缘的篮筐下。他运球的动作有些生疏，投篮的姿势也别别扭扭，球总是在篮筐上转几圈又弹出来。
“喂，你看他那样子，跟个姑娘似的甩胳膊呢！”刺耳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那片区域的人都听见。是班上那几个总爱凑在一起的男生，为首的叫赵强。
林小昕的动作顿住了，抱着球，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绷紧。
“就是，白长那么高个子了，连个球都投不进。”旁边的人附和着，笑声里充满了恶意。
蒋林夜正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半场和几个人打着半场，他们的对话清晰地飘进耳朵里。他运球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头不自觉地拧紧。那种熟悉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像是有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赶不走，拍不死。
他看到林小昕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单薄的雕塑。
然后，林小昕转过身，没有看赵强他们，只是抱着球，默默地走向场边，准备离开。
就在他经过蒋林夜他们这个半场边线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不知是谁传球失误，篮球带着劲风，直直地朝着林小昕的后脑勺飞去！
“小心！”有人惊呼。
林小昕听到风声，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飞来的篮球时，瞳孔猛地一缩，僵在了原地，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看篮球就要狠狠砸中他——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猛地跨出一步，手臂一伸！
“啪！”
一声闷响。篮球被一只大手稳稳地凌空拦截，牢牢抓在掌心。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只手的主人——蒋林夜，手臂微微震了一下。
他站在林小昕身前，背对着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林小昕完全挡住。
蒋林夜抓着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看身后吓呆了的林小昕，而是直接将冰冷的目光投向愣住的赵强一行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骇人的压迫感：
“手滑了？”
赵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张了张嘴，没敢接话。
蒋林夜手腕猛地一用力，将篮球狠狠砸向地面，篮球带着巨大的反弹力，砰地一声弹起老高，像是在宣泄着主人的怒火。
“要打就好好打，别他妈乱扔。”他丢下这句话，不再理会那几人，转身，目光终于落到了身后的林小昕身上。
林小昕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脸色有些发白，仰头看着他，那双总是水润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带着惊魂未定，和一丝……茫然的无措。
蒋林夜与他视线相接，心头那股无名火突然就泄了气，变成了一种更复杂的、让他心烦意乱的情绪。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啧”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绕过他，走回了自己的半场。
林小昕站在原地，看着蒋林夜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刚才，篮球带起的风，似乎还拂过了他的脸颊。
他轻轻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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