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宴坐在工作室的木桌前，指尖还残留着雪梨水的温意。他打开帆布包，拿出上午画到一半的展厅草图，笔尖刚触到纸，目光就落在了桌角那个透明保温杯上——杯壁上还凝着几滴水珠，顺着杯身滑下来，被沈则垫的那张纸巾稳稳接住。
他伸手碰了碰杯壁，已经凉了，却还是把杯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像藏了件宝贝。工作室里很静，只有窗外梧桐叶簌簌落下来的声音，还有黏土在转盘上转动的细微声响。傅清宴拿起一块软黏土，指尖捏着，却没像平时那样立刻勾勒轮廓，反而想起沈则刚才叮嘱“雪梨水别放凉”的样子，嘴角又悄悄弯了弯。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亮着，停在和沈则的通话界面——号码刚存进去没多久，还没打过。犹豫了几秒，他点开对话框，想发句“谢谢你的雪梨水”，打字时指尖却有点发紧，删删改改好几次，最后只发了个简单的“嗯，喝了”。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沈则的回复就过来了：【好喝吗？明天给你换桂圆红枣的，补气血。】
傅清宴盯着那句“明天给你换”，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乎乎的。除了家里人好像在没人对他这样好过，他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回复：【都可以，不会麻烦你吗？】
【不麻烦，顺路。】
沈则的消息回得快，傅清宴却盯着“顺路”两个字看了好久——他知道商学院到艺术系根本不顺路，沈则昨天绕路过来，今天又特意带三明治，哪里是“顺路”。可他没戳破，只是把手机揣回口袋，拿起刻刀，在黏土上轻轻划下一道弧线——那是沈则刚才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
下午的雕塑课要练人物半身像，傅清宴选了块偏软的陶土，转盘转起来时，他盯着陶土，脑海里却总跳出沈则的样子：靠在车旁递柚子茶时的笑，帮司机叮嘱“刻刀易碎”时的认真，还有吃饭时帮他夹鱼、避开鱼刺的细心。
“傅同学，你这块陶土的重心偏了。”助教走过来，指着他手里的作品，“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有点白。”
傅清宴回神，才发现陶土的右侧已经有点歪了。他连忙调整转盘速度，指尖用力想把重心掰回来，却没注意到左手无名指蹭到了旁边的刻刀——刀刃很薄，瞬间划开一道小口子，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把手指缩回来。
助教见状，赶紧递过创可贴：“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贴上，别感染了。”
傅清宴接过创可贴，刚要撕包装，手机突然响了——是沈则打来的。他愣了一下，接起电话，声音放轻：“喂？”
“清宴，你还好吗？”沈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急，“刚才助教给我发消息，说你划到手了？”
傅清宴握着手机，心里猛地一跳：“他为什么要给你发消息。”
“昨天给他说的，怕你在工作室有突发情况，没人帮你。”沈则的声音顿了顿，又问，“伤口深不深？有没有消毒？我现在在商学院楼下，马上过去找你。”
“不用了，就是小口子，已经贴创可贴了。”傅清宴赶紧说，“你不是还有课吗？别耽误了。”
“课哪有你重要。”沈则的话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又补充，“我是说，你体质弱，万一感染了麻烦。我带了消毒棉片和无菌纱布，马上到。”
没等傅清宴再拒绝，电话就挂了。他握着手机，耳朵有点发烫，助教在旁边笑着说：“沈少爷对你可真上心，刚才我就随口提了一句，他立马就问你情况了。”
傅清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指上的创可贴，心里却像揣了颗糖，慢慢化了。
沈则很好。
十分钟后，沈则就出现在了工作室门口。他手里拎着个小药箱，额角有点汗，显然是跑过来的。看到傅清宴坐在桌前，他快步走过去，拉过傅清宴的手，小心翼翼地翻开创可贴：“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事。”
傅清宴的手指被他握着，指尖传来沈则掌心的温度，有点烫。他想缩回手，却被沈则轻轻按住：“别动，我再给你消个毒，放心，不疼。”
沈则从药箱里拿出消毒棉片，沾了点碘伏，轻轻擦在伤口周围。他的动作很轻，怕弄疼傅清宴，连呼吸都放得很缓。傅清宴看着他低头的样子——睫毛很长，落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认真得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事。
“好了，”沈则把新的无菌纱布缠在他手指上，又用胶布轻轻粘好，“这两天别碰水，雕塑的话，先歇一歇，别用受伤的手用力。”
“可是展览快到了，还有几个作品没做完。”傅清宴小声说。
“没关系，”沈则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认真，“我帮你。晚上我过来，你教我揉黏土，简单的塑形我应该能帮上忙，你只用负责精细的部分就好。”
傅清宴看着他，心里暖得发慌。他想说“不用麻烦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谢谢你”。
他好像不会拒绝沈则，就像沈则对无止境的好，好的让人心发慌，不知缘由的快速跳动。
沈则轻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自然，像是做过很多次。揉完才意识到有点逾矩，手顿了顿，又赶紧收回来，假装看药箱：“那我先把药箱放这儿，晚上我过来的时候，再给你带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傅清宴的头发被揉得有点乱，他抬手理了理，声音比平时软了点，“清淡的就好。”
“行，我记着了。”沈则看了看表，“我得回去上最后一节课了，晚上六点过来，给你带晚饭。”
“嗯。”傅清宴点头，看着沈则拎着药箱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沈则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别偷偷用受伤的手干活啊，我会检查的。”
傅清宴的脸有点红，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则暗猜，沈则怎么知道他想一会儿在把没做完的作品刻完。
沈则走后，工作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傅清宴看着手指上的纱布，又看了看桌角的药箱，拿出手机，给沈则发了条消息：【晚上不用带太多，我吃不了多少。】
很快收到回复：【好，给你带莲子百合粥，再配个青菜包，养身体。】
傅清宴握着手机，嘴角一直没放下来。他拿起刚才没做完的陶土，转盘转起来时，他不再犹豫，指尖轻轻勾勒——这次，他想雕一个拿着保温杯的人，杯沿飘着淡淡的柚香。
傍晚六点，沈则准时来了，手里拎着保温桶和一个纸袋。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莲子百合粥的清香立刻飘了出来：“阿姨煮了很久，莲子都炖烂了，你尝尝。”
傅清宴接过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温温的，甜而不腻，莲子炖得很软，百合也糯糯的。他小口吃着，沈则坐在旁边，打开纸袋，里面是他下午去展厅拍的照片：“我下午没课，去艺术展厅看了看，光线确实有点硬，我跟管理员说了，下周末布置的时候，给你加几盏柔光灯，你看这几个位置，是不是适合放你的人物雕塑？”
傅清宴凑过去看照片，沈则把手机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赶紧移开目光。照片拍得很详细，每个角落都有，沈则还在旁边标了“适合放《静·思》”“光线最佳处”的小字，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很好，”傅清宴看着照片，轻声说，“谢谢你，帮我这么多。”
“跟我客气什么。”沈则笑了笑，看着他喝粥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好像也不错——没有赌约，没有戏言，只是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分享一碗粥，讨论一件事。
他赶紧晃了晃头，把那点奇怪的想法压下去——他是为了奶茶赌约，怎么能有这种心思。
吃完粥，沈则按照傅清宴教的，开始揉黏土。他学得很快，虽然手法生涩，却没抱怨，只是遇到不懂的就问。傅清宴坐在旁边，指导他调整黏土的软硬，偶尔帮他把歪掉的轮廓掰正。工作室里只有黏土摩擦的声音，还有两人偶尔的对话，暖黄的灯光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
九点多的时候，沈则要走了。傅清宴送他到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这个给你。”
沈则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小小的黏土挂件，雕的是一只抱着保温杯的小猫，杯身上还刻了个“沈”字。挂件很精致，看得出来是傅清宴用没受伤的手，一点一点捏出来的。
“我……我今天下午没事做的，”傅清宴有点紧张，声音很小，“你要是不喜欢，就……”
“喜欢，”沈则打断他，把挂件拿在手里，笑得很真，“很喜欢，我会好好戴着的。”
傅清宴看着他的笑，心里像被灌满了暖水。他点了点头，轻声说：“路上小心。”
“嗯，你早点休息，别熬夜做雕塑。”沈则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走到楼下，沈则拿出手机，林叙的消息又发来了：【则哥，今天没消息，是不是进展不顺？】
沈则看着手里的黏土小猫挂件，指尖摩挲着那个“沈”字，回复：【很顺利，他给我做了个小礼物。】
林叙秒回：【卧槽！则哥你可以啊！这是要成了？不过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有点喜欢他了？不然怎么会跑过去送药，还去展厅拍照？】
沈则看着那条消息，愣了很久。风吹过，带着秋日的凉意，他却觉得手里的挂件有点烫。他想起傅清宴递礼物时紧张的样子，想起他喝粥时软乎乎的侧脸，想起他指导自己揉黏土时温柔的声音——这些画面，好像都超出了“赌约”的范围。
他咬了咬唇，回复林叙：【别瞎说，就是赌约而已。】
可发送成功后，他却把手机揣进兜里，把黏土挂件挂在钥匙上。走在路灯下，他看着挂件在灯光下晃来晃去，心里第一次觉得，或许这场赌约，他想要的不止是一杯奶茶。
而工作室里，傅清宴坐在桌前，看着沈则刚才揉好的黏土，又看了看桌上的小盒子——那是他花了一下午做的挂件，本来没勇气送，却还是递了出去。他掏出日记本，写下：“今天沈则帮我揉黏土，还去展厅拍照。我给他做了个小猫挂件，他说喜欢。今天的莲子粥，很好喝。”很甜，他喜欢它。
他合上日记本，抬头看向窗外——沈则已经走了很久，可他好像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柚香，还有沈则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他不知道，这场他以为的“真心相待”，其实始于一场戏言；更不知道，沈则心里那点刚刚萌芽的动摇，会在未来，让两人都陷入两难。
夜色渐深，梧桐叶还在落，暖黄的灯光下，那只抱着保温杯的黏土小猫，还在沈则的钥匙上晃着，像一颗藏不住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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