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爹妈口中的“安排好了”和“考验”，会是什么高深莫测的玩意儿。
结果，这机会来得朴实无华，甚至有点土。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是村长那口熟悉的烟嗓：
“喂喂，全体村民注意了啊，全体村民注意了啊！市里南大给了咱们村一个特招生名额，免学费，还管住！家里有娃今年初中毕业、成绩过得去的，赶紧来我这儿报名！”
消息一出，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我妈的杂货铺瞬间成了情报中心，挤满了来打听消息的婶子大娘。
“哎呀，林岚，你家易毅成绩不是挺好嘛，准能选上吧？”
“就是就是，这可是去城里上学的机会，金贵着呢！”
我妈一边麻利地给人称瓜子，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哪儿的话，我家那小子就知道傻读书，还得看村长咋定呢。”
我躲在门后头，心跳得跟打鼓一样。
去城里！南方大学！这几个字就像带着电流，把我浑身上下都电麻了。
我冲进屋里，找到正在躺椅上看报纸的我爹。
“爹！你听见了吗？特招生！”
我爹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翻了一页报纸：“听见了，嚷嚷啥，天塌不下来。”
“我想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爹这才放下报纸，瞥了我一眼，嘴角挂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笑：“想去？想去的人多了，凭啥是你？”
“我成绩好！”我理直气壮。
“成绩好能当饭吃？”我爹嗤笑一声，“咱们老易家的男人，光会读书可不行。”
我顿时蔫了。我知道，他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让他试试。”
我扭头一看，爷爷拄着根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我爷爷叫易中天，村里人都说他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一看就是大半夜。他不怎么说话，但只要他一开口，就连我那无法无天的爹都得乖乖听着。
爷爷的眼神很浑浊，像是蒙了一层雾，可我总觉得，他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爹立刻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给我爷爷搬了个凳子：“爸，您怎么出来了。”
爷爷没坐，他走到院子中间，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我。
“小毅，你真的想出去？”
“想！”我用力点头，生怕他看不见我的决心。
“外面的世界，很复杂，不像山里这么简单。”爷爷的声音很平淡。
“我不怕！”
“好，”爷爷点点头，用拐杖指了指墙角那袋还没开封的大米，“想出去也行，通过我的考验就行。”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袋五十公斤装的东北大米。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明天天亮，就在这院子里，”爷爷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你把它背起来，双脚离地三尺，撑过一炷香的时间。做到了，你就去市里上学。做不到，就老老实实待在山里，再练五年。”
负重滞空！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我现在的水平，别说背着一百斤的大米离地三尺了，就是空手离地三厘米都费劲。这哪是考验，这简直是让我去原地飞升啊！
“爸，这是不是……”我爹想说点什么，却被我爷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怎么，你觉得他做不到？”
我爹立马闭嘴了，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我妈从杂货铺里冲进来，叉着腰，一脸的不乐意：“爹，你这不是为难孩子吗？一百斤的大米，别说飞了，我扛着都费劲！”
“妇道人家懂什么。”爷爷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回了屋，留下一个不容置疑的背影。
院子里，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的心也凉了半截。心态崩了呀，家人们！
我妈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听你爷瞎说，他就是个老顽固。去不成就不去，妈的杂货铺以后还指望你继承呢。”
我爹却走过来，一脚踹在我屁股上，力道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瞧你那点出息！你爷爷说你能行，你就能行！天还没黑呢，就趴窝了？”
我被他踹得一个趔趄，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反而被激发了出来。
对啊，还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谁趴窝了！”我冲着我爹吼了一嗓子，然后跑到墙角，死死地盯着那袋大米，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
接下来的大半天，我就跟那袋米杠上了。
我先是找了个装满沙子的旧麻袋，大概五十斤，绑在背上。
“起！”
我调动全身的“气”，双腿猛地一蹬。
结果，“气”没提上来，人差点没闪着腰，背上的沙袋差点把我压趴下。
太重了！这感觉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把我按在地上。
我不信邪，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汗水湿透了我的背心，双腿抖得跟筛糠一样，每一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体内的“气”乱成一锅粥，根本无法集中。
我爹在一旁看着，也不帮忙，就抱着个茶壶，时不时地喊一句风凉话。
“哎哟，这练的是铁头功吗？还是蛤蟆功？”
“儿子，实在不行咱就算了吧，你这天赋，可能点歪了，说不定是个‘御土’奇才，以后专门给人翻地，也能发家致富。”
我气得牙痒痒，但又没法反驳。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爹晃悠悠地走过来，丢下一句话：“你那气，用反了。你不是要顶开它，而是要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你把自己当成个热气球，那沙袋就是吊篮，风大了，吊篮再重也得跟着飞，懂了吗？”
说完，他就哼着小曲，背着手走了。
我愣在原地，反复琢磨着我爹的话。
把自己当成热气球……让沙袋成为一部分……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想怎么把身体和沙袋“顶”起来，而是尝试着感受体内的“气”，让它们不再是横冲直撞的蛮牛，而是像水一样，缓缓地流遍全身，然后，慢慢地……包裹住背上的沙袋。
我感觉自己和沙袋之间的那道屏障，好像……消失了。
沙袋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像是……我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我心里一动，再次尝试着调动体内的“气”。
这一次，我没有向上猛冲，而是像我爹说的那样，让“气”缓缓下沉，在脚底形成一个漩涡。
然后，我感觉到一股柔和但强大的浮力从脚下传来。
我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虽然只有一瞬间，大概也就一厘米的高度，但我成功了！
“666啊老爹！”我激动得差点喊出来。
原来这老家伙不是只会吹牛逼！
晚饭的时候，桌上的气氛很诡异。
爷爷和我谁都没说话。我妈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红烧肉，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
我爹则自顾自地喝着小酒，时不时瞥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嘚瑟？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我爹从床上拽了起来。
院子里，爷爷已经点上了一炷香，青烟袅袅升起。
我妈站在一旁，眼圈有点红。
我爹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那手掌的力道，我懂。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那袋一百斤的大米前，弯下腰，用麻绳把它牢牢地捆在背上。
一百斤的重量压下来，我的膝盖猛地一弯，差点跪在地上。
我咬紧牙关，缓缓站直了身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准备好了吗？”爷爷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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