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点燃了。
不是过年祭祖时那种粗壮的、能烧半天的高香,而是拜佛用的那种细香,纤细,脆弱,燃烧的速度肉眼可见。
青烟笔直地升起,然后被清晨的微风吹散,带着一股安神的檀香味,却也像一个冷酷的倒计时器,催着我的命。
一百斤的大米死死地压在我的背上,仿佛背负着一整座山。我的膝盖不受控制地颤抖,每块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我咬紧后槽牙,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味。
“起!”
我按照昨天领悟的诀窍,将体内的“气”沉于脚底。
然而,重量不一样了,一切都变了。那股熟悉的浮力刚一出现,就被背上那座“大山”无情地碾碎。我的双脚只是象征性地离开了地面不到一厘米,就“砰”的一声重重砸回了地上,震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失败了。
我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额头、鼻尖、下巴滴落,在脚下的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眼角的余光里,那炷香已经烧掉了差不多一小截。
时间不等人。
“老易,你看儿子那腿,都抖成啥样了,要不算了吧……”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听得我心里一揪。
“闭嘴!”我爹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凶地对我妈说话。
我没有回头看他们,我怕一回头,那股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劲儿就散了。
我爹说的对,我不能就这点出息!
热气球……吊篮……
我爹的话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还在把这袋米当成一个“东西”,一个需要我去对抗、去举起的“东西”。
我爹的意思,不是让我把它“顶”起来,而是要“带”着它一起飞!
必须和它成为一个整体!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离谱的三尺高度和燃烧的香,我开始用我的“气”,去感受背上的这袋米。
我的意念,顺着麻绳,渗入麻袋的缝隙,我仿佛能“看”到里面一粒粒饱满的米粒,能感受到它们沉甸甸的重量。
我的“气”像温柔的水,不再是冲击,而是包裹,将每一粒米都轻轻托起,将整个麻袋都融入我的气息循环之中。
这一刻,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背上的不再是一百斤的大米,而是我新长出来的一个沉重的龟壳。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笨重,却与我血脉相连。
“呼……”
我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睁开眼。
这一次,我的眼神里没有了慌乱,只剩下平静。
“气”再次下沉,在脚底凝聚。
那股熟悉的浮力又出现了。这一次,它没有被重量压垮,因为我和重量,本就是一体。
我的双脚,稳稳地离开了地面。
一寸、两寸、三寸……
我的身体像一个生锈的起重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升。
世界在我眼中开始晃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我爹妈焦急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我唯一能看清的,只有爷爷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一尺!
我成功离地一尺了!
但我能感觉到,这已经是极限了,体内的“气”消耗巨大,再往上,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天花板,死死地压着我。
怎么办?那炷香已经烧了快一半了!三尺,还差得远呢!
“臭小子,你把自己当成窜天猴了?想一口气冲上去?”我爹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那气,是发动机!光踩油门不挂挡,能跑多快?给老子稳住!往下压!再压!”
往下压?
我都快掉下来了,还怎么往下压?
但此刻,我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照着他的话去做。
我不再一味地追求上升,而是将一部分“气”分出来,在脚下那团浮力的漩涡外,又构建了一层更稳定、更厚重的气旋,像给陀螺又加了一圈底座。
奇迹发生了!
身体的晃动竟然停止了!我稳稳地悬停在了一尺的高度!
虽然没有继续上升,但体内的“气”消耗速度明显变慢了。
原来如此!
“御气飞行”的关键,不在于冲得多高,而在于“气”的结构有多稳!一味地上冲,只会让“气”变得稀薄而不受控制,就像往气球里猛吹气,吹得越大,爆的风险也越大。而稳住下盘,构筑稳定的“气”之根基,才能支撑着自己走得更高!
我悟了!家人们,我真的悟了!
我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脚下的气旋,一层,再一层……如同盖房子一般,不断地夯实着我的“地基”。
当我在脚下叠出了三层气旋之后,我感觉那层无形的天花板,松动了。
“起!”
我心中低喝一声,身体再次平稳地向上升起。
两尺!
近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爷爷的头顶,他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我甚至能感觉到,只要我再加一把劲,就能触碰到那个梦寐以求的高度!
“吼!”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将丹田里最后压榨出的一股“气”尽数灌入脚底!
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悬停住了。
我低头看去,地面上的那只蚂蚁,在我眼中,也变得清晰可见。
三尺!绝对有三尺!
我成功了!
巨大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一阵排山倒海的虚脱感所淹没。
体内的“气”已经告罄,全靠意志力在硬撑。背上的大米再次变回了那座沉重的大山,每一秒钟,都在榨干我最后的力气。
我死死地盯着那炷香。
还有最后一点,大概一根指节那么长。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尽是轰鸣。我感觉自己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儿子!撑住!”是我妈带着哭腔的加油声。
“易家的男人,没有孬种!”是我爹的咆哮。
我咬破了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能掉下去!绝对不能!
我仿佛看到了大学城的大门,看到了繁华的街道,看到了那个我从未见过,却无比向往的世界。
那炷香的最后一点火星,闪烁了一下,终于……熄灭了。
支撑着我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抽空,我和背上的一百斤大米,像一块陨石,“轰”的一声砸在地上。
我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城里,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