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林晚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成扭曲的形状。那股甜腻的花香,似乎无处不在,从门窗的缝隙,从墙壁的孔隙丝丝缕缕地渗进来,缠绕着她的呼吸。陈远送她的玉佩被紧紧攥在手心,那一点微弱的暖意,是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她勇气仅存的来源。
“远哥……”她低声呢喃,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那个会温柔对她笑、说要带她看遍世间风景的年轻人,怎么会就这样变成一具冰冷的、躺在棺材里的尸体?民俗学课本里那些关于冥婚、关于祭祀的冰冷记载,此刻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理智。她不敢深想“新娘”二字的含义,只强迫自己相信,这只是一个封闭山村落后的习俗,她祭拜过后,就能带着陈远的一部分骨灰离开。
然而,理智在现实的铜墙铁壁前不堪一击。
第二天清晨,林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阳光勉强穿透浓雾,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她试图走向村子中央,记忆中陈远提过的祠堂方向。可每当她接近一条看似通往祠堂的小路,总会有村民“恰好”出现——蹲在门口磨刀的老汉,在井边洗菜却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的妇人,或是追逐打闹却总能挡住她去路的孩子。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的麻木,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欢迎,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审视。
“姑娘,祠堂不干净,女娃不能去。”一个干瘦的老妪拄着拐棍,挡在她面前,声音像破旧的风箱。
“我只是想去祭拜一下陈远,我是他同学。”林晚试图解释。
“规矩就是规矩。”老妪的拐棍重重杵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林晚绕道而行,却发现这个村子如同一个活着的迷宫。青石板路错综复杂,看似相通,拐个弯却可能是死胡同;看似是院墙,走近了才发现有一条狭窄的夹道,但夹道尽头,往往又站着沉默的村民。他们像幽灵一样,无声地守护着这个村子的秘密路径。整个下午,她都在徒劳地转圈,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随着她的移动而慢慢收紧。
傍晚,村长再次出现,身后跟着两位面无表情的中年汉子。他们手里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刺目的、猩红色的绸缎,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鲜艳得扎眼。那是嫁衣,样式古旧,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却透着一股陈腐的死气。
“林姑娘,时辰快到了。”村长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换上吧,别误了吉时。这是你的福分,也是为村子做贡献,远娃子在下面,也需要个伴儿。”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晚的喉咙。“什么吉时?什么伴儿?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她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阴阳婚祭,自古有之。”村长干瘪的嘴唇翕动着,“你们俩八字相合,是天定的姻缘。成了婚,祭了山神,村子才能安宁,远娃子也能早登极乐。这是好事。”
“这是谋杀!是犯法的!”林晚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村长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点别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嘲讽:“法?在这里,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是最大的法。姑娘,认命吧,为了村子,也为了你自己少受点罪。”
那两个汉子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让林晚几乎窒息。她意识到,任何言语在此地都是苍白的。她被彻底囚禁了,不仅在这间屋子,在这个迷宫般的村庄,更在这套猩红的、象征着死亡的新娘嫁衣里。
夜幕彻底笼罩西山,油灯再次被点燃。这一次,林晚注意到,灯油燃烧时散发出的甜腻气味,比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更加浓郁、更加直接,几乎让她头晕目眩。
夜深人静时,那细碎的脚步声和空灵的童谣,又准时响起,由远及近,仿佛就贴在门板上吟唱:
“日落西山坳,新人穿红袍。月老牵错线,棺椁同枕眠……”
窗纸上,那两个手拉手的矮小身影,轮廓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林晚死死捂住耳朵,蜷缩在冰冷的床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远的玉佩贴在胸口,那点暖意仿佛也在冰冷的恐惧中渐渐消散。
逃跑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种,在她心中疯狂燃烧起来。她必须逃出这个红色的囚笼,必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