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骋将那支烟抽得很慢,直到尼古丁的气息彻底压过喉间残留的清酒余韵和鱼肉甘美。他走向自己的车,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奔驰GLS,与郭城宇那辆宾利的风格截然不同。
坐进驾驶室,他并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车载屏幕亮起,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来自不同的下属,汇报着项目进展或明日行程。他划掉那些通知,手指悬在一个没有备注、只存了一串号码的联系人上方。
那是郭城宇的私人号码。前世,这个号码的最后一次活跃,是他破产清算那天,收到的一条简短信息:“账户已清空,保重。”
保重。多么讽刺。
他关掉屏幕,靠进椅背,闭上眼睛。餐厅里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郭城宇压低声音说“对付你得用点特别的”时的眼神,品尝大腩时喉结滚动的瞬间,以及最后那句“游戏才刚刚开始”在夜色中沉甸甸的分量。
不对劲。
郭城宇的态度,远超出了对一个棘手对手的兴趣。那是一种……近乎狩猎般的专注,带着势在必得的侵略性,却又混杂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纵容的试探。
他猛地睁开眼,发动了车子。引擎低吼一声,汇入深夜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他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开向了城市另一端,那个他重生后秘密设立、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的私人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一栋老旧写字楼的高层,门禁森严。里面没有奢华的装修,只有满墙的行业分析图、竞争对手关系网,以及几台高速运行的电脑。这里是他运筹帷幄,修正前世错误的“作战指挥部”。
他走到最大的一面白板前,上面用磁钉固定着郭城宇的照片,周围延伸出无数线条,连接着城宇集团的核心业务、重要合作伙伴、近期动态。他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在郭城宇照片旁边,用力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然后,他开始在问号下方快速书写:
· 行为模式突变(对比前世同期)
· 对“我”的过度关注(超出商业竞争范畴)
· 提及“如果”……
· 今晚的“游戏”宣言
笔尖顿住。
一个荒谬、却又在所有异常线索指向下显得唯一合理的猜测,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难道……郭城宇也……
不,不可能。重生这种概率极小的事件,怎么会同时发生在两个死对头身上?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记号笔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无论郭城宇是否重生,他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威胁。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目的不明的郭城宇,比他认知中那个冷酷理性的商业对手,要危险得多。
他需要重新评估,调整策略。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池骋按部就班地处理公务,出席活动,甚至在与城宇集团有交叉的业务领域,也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强硬和精准。他没有再刻意躲避郭城宇,但也没有给予任何超出必要范围的接触。
郭城宇那边似乎也恢复了“正常”,除了在某个公开论坛上,两人狭路相逢时,郭城宇隔着人群,遥遥对他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嘴角那抹笑意深长难辨。
直到周五下午,池骋的助理敲门进来,面色有些古怪。
“池总,前台收到一份……给您的私人包裹,指定要您亲启。”助理将一个扁平的、包装极其考究的深蓝色硬纸盒放在办公桌上。
没有寄件人信息。
池骋挥手让助理出去,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几秒,然后用裁纸刀小心地划开丝带。
盒子里没有信件,没有卡片。只有一本旧书。
一本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微微卷起的《孙子兵法》线装本。
池骋的呼吸骤然一停。他认得这本书。这是他刚创业时,在一个旧书摊淘到的,曾经放在他第一个简陋办公室的书架上,后来在数次搬家中不知所踪。
他拿起那本书,指尖拂过粗糙的封面。书页很旧,带着岁月特有的气味。他随手翻开一页,目光瞬间凝固。
在《谋攻篇》的空白处,有人用钢笔写下了一行字,墨迹陈旧,却力透纸背: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但对你,我选攻城。”
那字迹,他至死难忘。
是郭城宇的笔迹。而且是……很多年前,他们尚且年轻、还未彻底势同水火时的笔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本书,这句批注,出现在这个时间点,由郭城宇送来……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啪”一声,池骋合上了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的城市,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钢筋水泥,直刺向那个胆敢向他发出如此赤裸挑衅的男人。
他拿起手机,找到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那头传来郭城宇低沉带笑的声音,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书,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