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剂暗涌

自从那晚在书房撞见萧彻的秘密后，沈清辞对他的态度悄然改变。虽依旧冷漠相对，却不再刻意抵触他送来的衣物和食物，有时他来偏院，她也会偶尔回应几句，只是两人之间依旧隔着厚厚的冰层。萧彻似乎察觉到她的变化，脸上的冰霜也融化了些许，偶尔会和她说起长安的琐事，却绝口不提朝堂和北境的事。

七月中旬，长安突发瘟疫，城中百姓死伤无数，皇宫也加强了戒备。将军府中虽未出现病例，却也人心惶惶，婆子们每日用艾草熏屋，门口摆放着石灰，禁止外人出入。沈清辞体质本就虚弱，连日来忧思过度，渐渐染上了风寒，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坐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动作轻柔。睁开眼，模糊的光影中看到萧彻的身影，他褪去了往日的冷硬，眼神中满是担忧，指尖抚过她滚烫的脸颊：“怎么病得这么重？为何不派人告诉我？”

“我……”她刚想说话，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立刻将她扶起，递过一杯温水。喝下温水后，喉咙舒服了些，她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知道他又几日未眠，心中微微一动：“你不必如此，我死了，对你或许更好。”

“胡说什么！”他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怒意，却又难掩关切，“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不准随便提及生死。”他叫来大夫为她诊治，亲自守在床边喂药，夜里她出汗浸湿衣衫，他便小心翼翼地为她更换，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沈清辞心中百感交集，昔日的怨恨与如今的暖意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知所措。她闭上眼，假装熟睡，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药味，这是自沈家出事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久违的安稳。

然而，这份安稳并未持续太久。三日后，沈清辞的病情稍有好转，却在喝下一碗婆子送来的汤药后，突然腹痛不止，口鼻涌出黑血。萧彻闻讯赶来时，她已面色惨白，奄奄一息。他抱起她冲向书房，那里藏着军中最好的解毒药材，指尖颤抖着为她施针催吐，声音嘶哑：“清辞，撑住，不准睡！”

毒性发作迅猛，沈清辞意识模糊间，看到他眼中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恐惧，他紧紧抱着她，泪水滴落在她脸上：“是我不好，没能护好你……”她想抬手抚摸他的脸颊，却连一丝力气也没有，最终沉沉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她浑身酸软，却已无性命之忧。萧彻趴在床边熟睡，眼下乌青，下巴冒出青色胡茬，模样憔悴不堪。她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心中一痛，轻轻拨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他猛地惊醒，眼中瞬间闪过狂喜，随即又被怒火取代。

“是谁干的？”他攥着她的手，指节发白，“是那个送药的婆子？还是……朝中之人？”沈清辞虚弱地摇头：“我不知道，那碗药和往日并无不同。”萧彻起身踱步，眼中阴鸷可怖：“定是有人察觉了端倪，想借瘟疫除掉你，嫁祸于我！”

他派人立刻拿下那名婆子审讯，严刑之下，婆子终于招供，是宫中的李公公指使她下毒，承诺事成后给她黄金百两，让她远走高飞。李公公是当朝丞相李林甫的心腹，而李林甫正是当年诬陷沈家通敌的主谋，也是萧彻卧底计划中最关键的目标。

“李林甫这老狐狸，倒是迫不及待了。”萧彻冷笑一声，眼底杀意毕现，“他以为除掉你，就能断了我的软肋，却不知这般行径，只会加速他的灭亡。”沈清辞心中一紧：“你打算怎么做？现在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放心，”他俯身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我已有周密计划，只需再等一个时机。你如今只需安心养病，往后我会派心腹亲自照顾你，绝不再让你受半点伤害。”他的眼神真挚，让沈清辞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萧彻派了两名身手矫健的女护卫守在偏院，饮食起居皆由她们亲自打理，再无半分差池。他每日处理完公务便会立刻赶来，陪她说话解闷，有时会读兵法给她听，有时会讲军中的趣事，偶尔还会亲手为她熬制汤药，两人之间的氛围渐渐缓和，仿佛回到了新婚之初那般温馨。

沈清辞时常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发呆，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家昭雪，为了家国安宁，而自己，或许真的成了他唯一的软肋。她开始主动为他缝制衣物，在他深夜归来时为他端上温热的夜宵，萧彻每次看到这些，眼中都会泛起暖意，周身的冷硬也会柔和几分。

可他们都明白，这份温馨如同风中烛火，随时可能被风雨熄灭。李林甫在朝中权势滔天，眼线遍布朝野，萧彻的卧底计划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而沈清辞的存在，更是成了悬在两人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将他们来之不易的温情彻底击碎。

那日傍晚，萧彻处理完公务归来，神色凝重地递给沈清辞一个锦盒：“这里面是假死药，若日后出事，你便服下它，我会安排人送你出城，去江南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沈清辞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粒黑色药丸，她抬头看着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那你呢？你要独自留在长安？”

“我必须完成计划，还沈家清白，护天下安宁。”他握住她的手，语气决绝却又带着不舍，“清辞，委屈你了，等事成之后，我定会去找你，兑现当年看桃花的承诺。”她紧紧攥着锦盒，泪水滑落：“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在江南等你。”

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两人相握的双手，空气中弥漫着温情与悲壮。他们都知道，前路凶险，此去一别或许便是永诀，可这份藏在心底的深情，却让他们有了直面生死的勇气。只是他们未曾察觉，窗外的阴影中，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将他们的对话尽数听去，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