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坊的后院爬满了老藤，夜雨把藤叶浸得发沉，垂在矮墙沿上，像谁垂着的眉。
银汀蹲在柴房的小窗下，借着窗缝漏进来的月光补银冠的裂纹——她的手指裹着半截纱布，是下午被錾子划的，血渗出来，把纱布染成浅红。银冠的裂纹比她想的深，錾子刚碰上去，指尖就颤了颤，星砚补好的七层蝶翼，又崩开了一丝细缝。
“嘶——”她倒吸口凉气，指尖的疼顺着骨缝往心口钻，眼泪没忍住，砸在银冠的星状浅坑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墙头上忽然传来轻响，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银汀猛地攥紧錾子，抬头时，看见个黑影从矮墙翻下来——米白色毛衣沾了藤叶的湿泥，星纹被蹭得发灰，是星砚。
他落地的动作很轻，怕惊着她似的，指尖还抓着墙沿的老藤：“银汀，我……”
“滚出去。”银汀的声音裹着冷，錾尖对着他，纱布裹着的手指抖得厉害，“这是我家后院，你再闯，我就喊人了。”
星砚没动，他的目光落在她裹着纱布的手上，喉结滚了滚：“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补银冠弄的？”他往前迈了一步，毛衣上的星尖扫过藤叶，抖落一串水珠。
“不用你管。”银汀往后缩了缩，錾尖又往前递了递，刚好抵在他的心口——他毛衣的布料很软，錾尖戳上去，能感觉到他胸腔的起伏。“你不是来帮谢家人抢银冠的吗？现在可以动手了。”
星砚的指尖忽然覆在錾尖上，凉意顺着錾子传到银汀的指尖。他没躲，掌心的疤蹭过錾刃，又泛出浅粉：“我没帮他。谢家人的委托，我已经推了。”他从领口扯出那根银链，把星状银坠解下来，递到她面前，“这坠子，是你银冠上碎掉的那颗，我妈捡我的时候，它就在我怀里——我是在这古镇被捡走的。”
银汀的錾尖顿住了。月光落在银坠上，泛着和银冠一模一样的冷光，连坠子边缘的小缺口，都和浅坑的纹路严丝合缝。她看着星砚的眼，他的瞳色在夜里偏深，像浸了墨的雨，藏着她看不懂的慌。
“你说你是在这古镇捡的……”银汀的声音发哑，纱布裹着的手指松了松，錾尖从他心口滑开，“那你是不是……”
她没说完的话，被星砚的动作打断了——他忽然蹲下来，把银坠往银冠的浅坑里放。银坠刚嵌进去，就和浅坑扣得严丝合缝，像是从没来没碎过。银冠的光忽然亮了些，蝶翼的碎纹，竟顺着银坠的光，淡了一丝。
“我查过了，”星砚的指尖碰在银坠上，声音轻得像耳语，“当年土司家的小女儿——就是你太婆，战乱时把刚出生的孩子裹在襁褓里，塞了这银冠的星坠，放在了河边。那孩子没被找到，谢家人以为是丢了，可其实……”他抬眼看她，眼底的光像碎星，“那孩子是我。”
银汀的錾子“当啷”掉在地上。她看着嵌好银坠的银冠，看着星砚眼底的碎光，忽然觉得这夜像场梦——她找了十几年的星坠，竟在他身上；她防了几天的“外人”，竟是太婆弄丢的亲人。
可下午他站在谢家人身边的样子，还刻在她脑子里。银汀的指尖蜷起来，抵在胸口：“那你为什么要帮谢家人找银冠？为什么要瞒着我？”
星砚的手僵在银冠旁，他的指腹蹭过银坠的缺口：“我是文物修复师，谢家人说这是失窃文物，我一开始不知道……是看见你银冠的那天，才猜到的。”他的声音发涩，“我怕你不信我，怕你知道我和谢家有关，就把我当外人。”
柴房的窗缝忽然吹进阵风，把银冠的流苏吹得晃了晃，泠泠的响。银汀看着星砚泛红的眼尾，看着他掌心的疤，忽然分不清心里的情绪是恨还是疼——他是太婆丢的亲人，是带着星坠回来的人，可他也是瞒着她的“骗子”。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谢家人的声音：“星砚肯定在这儿！这丫头肯定藏了冠！”
星砚猛地攥住银冠，把它塞到银汀怀里：“你躲进柴房的暗格，我去拦他们。”他起身时，毛衣的星纹扫过她的手背，暖得她指尖颤了颤。
银汀攥着银冠，看着他往院门口走的背影，忽然喊住他：“星砚——”
他回头时，月光落在他脸上，像覆了层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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