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坊的油灯被拨亮了些,暖黄的光裹着银饰的碎光,落在星砚的额头上——银汀正用棉签蘸着酒精给他擦伤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他眉骨上的疤。
“疼就说一声。”她的声音软了些,没了之前的冷硬,发间的银链垂下来,扫过星砚的手背,痒得他指尖颤了颤。
星砚没吭声,只是盯着她裹着纱布的手。那手在灯光下泛着浅白,指尖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银粉,像落了层细雪。“你的手,也该重新包一下。”他伸手想去碰她的纱布,却被银汀轻轻躲开。
“不用,小伤。”她把用过的棉签扔进铜盘,转身从樟木柜的最底层翻出个铁盒——盒子上锈着蝶纹,是奶奶生前用的。她打开盒子,里面铺着油纸,油纸下裹着几封泛黄的信。
“这是奶奶留的,说是太婆写给太公的,没寄出去。”银汀捏起最上面那封,信纸已经脆了,边角卷着边,“以前我看不懂,现在……好像懂了。”
星砚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信纸。信上的字迹娟秀,带着点颤抖,是用毛笔写的,墨色已经晕开了些:“阿砚,战乱起,我把孩儿裹在襁褓里,塞了蝶星冠的星坠,放在河畔老柳树下。那冠是你送我的,蝶引星,星指路,我盼着他能凭着星坠回来,盼着你能循着蝶纹找到我们……”
“阿砚”两个字,刺得星砚的眼发疼。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星砚,是捡他的阿妈取的,说捡到他时,他怀里的星坠像块小小的砚台。原来这名字,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太婆写进了信里。
银汀继续读,声音带着点哽咽:“孩儿的襁褓上绣着星纹,和你衣服上的一样。我每天都去河边等,雨里等,雪里等,等了二十年,没等来孩儿,也没等来你。后来我老了,走不动了,就把冠留给孙女,让她接着等——等那枚星坠,等那个带着星纹回来的人。”
信读到这里,银汀的泪落了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奶奶说,太婆到死都握着这封信,说等不到就把她埋在河边老柳树下,等着星坠回来的那天。”她的肩膀轻轻颤,“我以前总觉得,这是太婆的执念,可现在才知道,这是她一辈子的等待。”
星砚的喉结滚了滚,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裹着纱布的指尖还在抖,他却握得很紧,像怕她也像太婆一样,被等待熬干了时光。“她等的人,回来了。”他的声音发涩,眼底的光像浸了泪,“太婆等太公,等孩儿,现在孩儿回来了,我会陪着你,再也不让谁等。”
银汀的泪落得更凶了,她抬头看他,灯光落在他的眼睫上,沾着细碎的光。“你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你不会再走了?不会再瞒着我了?”
“不走了。”星砚的拇指蹭过她的手背,暖意在她的凉意里慢慢化开,“以前我是孤魂,不知道归处,现在我知道了——你的银坊,你的身边,就是我的归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而且,我不光是你的亲人。”
银汀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看着他认真的眉眼,看着他额头上还没愈合的伤口,看着他毛衣上染了血又被擦干净的星纹,忽然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油灯的光晃了晃,映在蝶星冠上——嵌好的星坠泛着暖光,蝶翼的碎纹几乎看不见了,七层纹层层叠叠,像太婆一辈子的等待,像他们之间兜兜转转的缘分。
银汀没说话,只是轻轻反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贴着他的掌心,他掌心的疤蹭过她的指腹,带着点粗糙的暖。铜盘里的银饰轻轻碰撞,泠泠的响,像在附和着什么。
星砚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看着她眼底未干的泪,忽然笑了。他慢慢凑近她,鼻尖快要碰到她的鼻尖,声音轻得像耳语:“银汀,我喜欢你。不是亲人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一起守着这银坊,一起补完所有碎纹,一起等每一个雨停的日子的那种喜欢。”
银汀的脸瞬间红透了,像被油灯的光烘热了。她想躲开,却被星砚轻轻按住后颈——他的力道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
就在这时,窗外的雨忽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蝶星冠上,星坠的光和月光缠在一起,暖得像裹了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