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断尘那句冰冷的嘲讽，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在空旷的冷库里回荡。
陈止如山般的身躯没有丝毫动摇，只是沉声开口，声音如同闷雷：“张断尘，回头。”
简单的五个字，却重若千钧。里面没有指责，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沉痛的、近乎恳切的呼唤。
灯塔上，林夙的狙击镜依旧稳稳锁定着起重机方向，但她的声音通过外部扩音设备，清晰而冷静地传到下方：“谢如琢在瞄准你。‘巢穴’的增援正在靠近。跟我们走，这是最优解。”
最优解。
张断尘嘴角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又是最优解。守夜人永远都在计算最优解，就像当初计算着牺牲陆闻樱是清除污染源的最优解一样。
“我的路，我自己走。”他声音沙哑，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向前踏出一步，并非走向陈止，而是侧身，面向冷库那仍在嗡鸣的能量屏障。他抬起手，掌心再次对准屏障——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要强行突破。
他宁愿面对外面“巢穴”的千军万马，也不愿再与这所谓的“最优解”有任何瓜葛。
“来不及了。”陈止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紧迫，“总部‘清道夫’舰队已在外围空域待命。你现在的状态和‘归墟’能力，已被列为最高威胁。跟我们回去，是唯一能争取谈判机会的方式。”
清道夫舰队……谈判……
张断尘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并不畏惧战斗，但他知道“清道夫”意味着什么——那是守夜人用于大规模“净化”的绝对武力，他们的出现，代表总部已经失去了耐心，准备不惜代价将他这个“变量”抹除。
就在他心神微分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嗖！”
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幽暗箭矢，毫无征兆地从起重机方向射出！并非射向张断尘，而是射向……陈止！
是谢如琢！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张断尘与守夜人对峙带来的短暂僵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打破平衡！攻击陈止，既能牵制最强的防御点，也能逼迫张断尘做出反应，将水搅浑！
陈止反应极快，暗金符文瞬间亮起，一拳向前轰出！拳风凝实如盾，与那幽暗箭矢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爆响，能量涟漪四散。
然而，就在陈止出拳格挡，防御出现极其微小空隙的刹那——
张断尘动了！
他不是去帮陈止，也不是趁机突破屏障。他的身体仿佛本能快于思维，如同鬼魅般侧滑一步，精准无比地挡在了陈止与起重机方向之间一个可能存在的二次狙击弹道上！
这个动作，纯粹是无数次并肩作战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是哪怕理智上已经割裂，但身体依旧记得要守护队友后背的本能！
在他站定的瞬间——
“噗！”
一枚特制的、旨在瘫痪而非击杀的强效麻醉弹，擦着他的肩胛骨飞过，带出一溜血花，深深嵌入后方的混凝土墙体。子弹来自林夙的方向！她在谢如琢出手的瞬间，就预判了可能的连锁反应，这一枪本是为了逼退可能补射的谢如琢，却没想到张断尘会以自身为盾，出现在弹道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张断尘低头，看了一眼肩胛处迅速晕开的血迹和那逐渐蔓延开的麻痹感，然后又抬起头，望向灯塔的方向。
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碎。
有瞬间的错愕，有一丝被背刺的冰冷，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深沉的疲惫和自嘲。
看啊，张断尘。
这就是你无法摆脱的本能。
这就是你……曾经相信的“同伴”。
陈止也愣住了，他看着张断尘肩膀上那片刺目的鲜红，又看了看灯塔方向，喉咙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沉重。
林夙在狙击镜后，清晰地看到了张断尘那个眼神。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冰冷的理性告诉她，刚才的选择没有错，那是阻止谢如琢可能致命一击的最快方式。但……为什么心里会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滞涩？
“呵……”
张断尘发出一声低低的、意味不明的轻笑。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试图突破屏障。他只是转过身，拖着开始麻木的右臂，一步步走向冷库最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
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匿起来，与这个世界隔绝。
“张断尘！”陈止忍不住低吼一声，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
“嗡————！！！”
一道无法形容的、恢弘而悲怆的古老号角声，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天际！如同上一次在“寂静岭”一样，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
这一次，号角声更加清晰，更加急促，仿佛带着某种最后的……宣告。
码头上所有残存的玻璃制品在同一时间炸裂！能量屏障剧烈闪烁，明灭不定！连谢如琢和林夙这样的顶级狙击手，都感觉心神剧震，几乎无法稳住瞄准！
张断尘猛地停下脚步，豁然抬头！
他体内那混沌的力量，以及眉心的神明烙印，在这号角声中不受控制地剧烈沸腾起来！肩胛处的伤口传来的不再是麻痹，而是某种被引动的、撕裂般的痛楚！
他能感觉到，这一次，号角声传来的方向，无比清晰——
正上方！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天空，而是某种……维度之外！
陈止和林夙也感受到了这远超理解的异常，脸色骤变。
谢如琢的通讯器里，传来了顾临霜近乎癫狂的、夹杂着巨大干扰的声音：“…终末…号角……坐标…锁定……‘钥匙’……共鸣……撤退！立刻撤退！计划有变！”
没有任何犹豫。
张断尘深深看了一眼被号角声影响的陈止和林夙，又瞥了一眼起重机方向——谢如琢的身影已然消失。
他不再停留，用未受伤的手猛地按在剧烈波动的能量屏障上！
“归墟！”
这一次，屏障如同脆弱的琉璃，应声而碎！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虚无的流光，不是冲向码头外，而是……逆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冲天而起！仿佛要循着那命运的召唤，直面上方的未知！
“张断尘！！”陈止的吼声被淹没在越来越响的号角声中。
林夙的狙击镜里，最终只捕捉到那道决绝的、撕裂夜幕、奔向不可知领域的背影。
码头上，只剩下恢弘的号角、破碎的战场，和两位守夜人沉重无比的呼吸。
重逢，以这样一种方式，戛然而止。
而更大的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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