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归航惊波
晨光穿透晨雾,洒在克虏伯船厂的船坞中,两艘崭新的巨型铁甲舰,如巨龙般蛰伏在水面,黝黑的装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舰艏高悬的黄龙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历经四个月零二十天的日夜赶工,靖海舰队终于宣告竣工。两艘复刻改良的定远级铁甲舰“靖远”“安远”傲然挺立,四艘巡洋舰“振威”“扬威”“平远”“广远”分列两侧,六艘鱼雷艇如利剑般蛰伏于侧舷,整支舰队舰炮林立,气势磅礴,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海上屏障。
19世纪末的欧洲港口,蒸汽机车的轰鸣与轮船的汽笛声交织,码头上金发碧眼的商人往来穿梭,唯有高悬的黄龙旗与列队肃立的清军官兵,勾勒出跨越重洋的家国牵挂。下水仪式当天,我身着北洋水师副总统带制服,亲手将黄龙旗升至主桅杆顶端。鲜艳的龙旗在德国港口上空舒展,红黄相间的色彩在湛蓝的天幕下格外醒目,引得码头围观的华人华侨热泪盈眶,纷纷脱帽致敬。
“黄龙旗!是我们大清的龙旗!”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华侨颤抖着声音,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他背井离乡三十年,今日竟能在异国他乡见到故国军旗,激动得几近晕厥。甲板上,近两千名靖海舰队官兵列队肃立,齐声高唱《渔阳鼙鼓动地来》,激昂的歌声穿越海面,将满腔的报国之志宣泄而出,眼中满是久别重逢的自豪与对未来的坚定。
陈墨站在我身旁,指尖轻抚过舰体冰冷的装甲,感慨万千:“大人,总算不辱使命,这些舰艇配备了改良开花弹与隐蔽鱼雷发射管,性能远超日军现有舰艇,足以与之一战!”王德全手持密折专奏令牌,正一丝不苟地向慈禧发报奏捷,令牌上“总管内务府”的满文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电文中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振奋:“臣随苏锐赴德购舰,历时四月有余,靖海舰队如期竣工,舰艇精良,官兵用命。青禾、沈兰二姑娘协助得力,于购舰、训练多有裨益,实属难得。”彼时清廷电报系统初兴,跨国发报需经普鲁士电报局中转,每一个字都需支付重金,王德全平日吝于笔墨,此番却详述经过,足见其内心震动。
远在京城的翁彦也发来贺电,字里行间透着欣慰:“国内舆论对靖海舰队寄予厚望,《申报》连续刊发社论称‘此乃海疆之幸,国之利器’,保守派见状暂时不敢妄动。威海卫港口已整备就绪,只待舰队归航,便可与镇洋舰队会师,共御外侮。”我将电报紧握手中,泛黄的电报纸带着油墨与海水的混合气息,这是19世纪末跨国通讯的独特印记,也提醒着我,归航之路必然暗藏杀机——日军在东亚海域布下的情报网,早已延伸至欧洲大陆。
启航当日,克虏伯造船厂鸣响礼炮送别,三声巨响震彻云霄,既是对我们的祝福,也是对日军阴谋的无声震慑。舰队缓缓驶离汉堡港,朝着东方破浪前行。彼时的印度洋航线,是列强舰船往来的要道,英国的蒸汽商船、荷兰的殖民炮舰频繁出没,每一次相遇都需谨慎应对。起初的航程平静无波,官兵们各司其职,熟悉着舰艇的操作,陈墨则带领技术人员每日检查设备,确保每一门火炮、每一枚鱼雷都处于最佳状态。青禾与沈兰穿梭在各舰之间,为官兵们分发物资,讲解海上急救知识,沈兰随身携带的医疗箱里,氯仿(按维多利亚时代标准标注单次用量≤3毫升)、纱布与针灸针一应俱全,箱盖上还刻着北洋水师的锚形标识,这是那个年代军医装备的典型样式。
启航后的第十天,舰队行至印度洋中部海域,正当官兵们沉浸在即将归国的喜悦中时,瞭望哨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报告大人!右舷十海里处,发现一艘悬挂日本国旗的巡洋舰,正尾随我舰!”我心头一紧,立刻登上舰桥,举起蔡司望远镜望去——舰体修长,航速极快,舰艏的旭日旗在海风中招展,正是日军主力巡洋舰“秋津洲”号!这艘舰艇以航速快、火力强著称,是日军舰队中的急先锋,舰桥上隐约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高顶礼帽,山羊胡,正是此前在德国屡次阻挠我们的间谍佐藤一郎!19世纪末的日军间谍,常以商人、学徒身份潜伏,佐藤一郎能登上军舰指挥,足见其在日军情报系统中的重要地位。
“是佐藤一郎!他果然没死心!”陈墨也认出了对方,脸色凝重起来。王德全站在一旁,脸色瞬间发白,双手紧紧攥着密折令牌,声音颤抖地问:“苏大人,怎么办?要不我们加速摆脱?‘秋津洲’号航速比我们快,被它缠上就麻烦了!”此时的北洋水师,虽有新舰加持,却尚未与镇洋舰队会师,孤军深入印度洋,一旦开战,胜算难料。
我放下望远镜,冷静分析:“‘秋津洲’号航速虽快,但装甲薄弱,正面冲突我们的铁甲舰占绝对优势。但它孤军尾随,绝非偶然,背后必定有支援,若被它纠缠,等到日军主力赶来,我们就陷入被动了。”陈墨补充道:“大人所言极是,我们需尽快摆脱它,同时避免暴露舰队真实战力,为后续决战保留底牌。”
沉思片刻,一条计策在我心中成型:“传我命令!所有舰艇收起火炮,用帆布遮盖,巡洋舰和鱼雷艇隐蔽在铁甲舰后方,伪装成商船编队。青禾,你带沈兰和几个水兵在甲板佯装洒扫、晾晒货物,尽量表现得放松些,不要露出破绽。”
“是!”青禾与沈兰齐声应道,虽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立刻换上普通水手的粗布衣服,带着几名水兵登上甲板。她们拿起扫帚,有条不紊地清扫着甲板,沈兰还将提前准备好的丝绸、茶叶等“货物”铺开晾晒——这些都是清末出口欧洲的大宗商品,用来伪装商船再合适不过。两人偶尔与水兵说笑几句,神态自然,演得惟妙惟肖。青禾的目光时不时瞟向远方的日舰,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未乱,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白,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陈墨则亲自调整舰艇动力输出,让铁甲舰航速放缓至商船水平,烟囱中排出的烟雾也刻意控制得更加平缓,营造出动力不足的假象。王德全被我安排在船舱内,反复叮嘱他:“王大人,此刻需沉住气,切不可惊慌失措,否则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王德全连连点头,紧握令牌的手渐渐平复下来,难得地没有反驳。
日军“秋津洲”号果然放慢了速度,保持在十海里外的安全距离尾随,舰桥上的佐藤一郎举着望远镜,反复观察着我们的舰队,眼神阴鸷难测。半个时辰后,日舰派出一艘小艇,以“例行检查”为由,试图靠近侦查。我站在舰桥,透过缝隙紧盯着小艇,下令道:“准备就绪,按计划行事。”
当小艇靠近至三海里处时,我突然下令:“铁甲舰加速,摆出冲撞姿态!巡洋舰露出舰体一角,鱼雷艇做好突袭准备!”“靖远”“安远”两艘铁甲舰瞬间加大马力,舰体破浪前行,朝着日舰小艇的方向冲去,帆布下的主炮隐约露出轮廓;隐蔽在后方的“振威”号巡洋舰故意错开位置,舰体侧面的炮口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这一幕恰好被佐藤一郎的望远镜捕捉到。六艘鱼雷艇则借助铁甲舰的掩护,如鳄鱼般悄然蛰伏,发动机保持低功率运转,随时准备发起突袭。
佐藤一郎心中咯噔一下,此前他虽怀疑这支“商船编队”有蹊跷,但炮口反光的细节让他瞬间警觉,普通商船绝不可能配备如此密集的舰炮。他立刻联想到德国船厂传来的情报,苏锐购舰的规模远超预期,眼前这支伪装船队,极有可能就是满载新舰的靖海舰队!更让他犹豫的是,此处海域靠近英国殖民地,一旦开战,若被英国舰船撞见,恐引发外交纠纷。他当即走进电报室,下令发报请示联合舰队司令伊东祐亨,电报采用《君之代》旋律加密——这是日军当时常用的加密方式,通过乐曲节奏对应电文编码,不易被破译。
等待回电的间隙,佐藤一郎在舰桥反复踱步,眉头紧锁。他深知,若错过此次机会,让靖海舰队顺利归国,日军此前的布局将前功尽弃;可若贸然进攻,一旦判断失误,自己必将承担全部责任。片刻后,回电传来,仅四个字:“谨慎行事。”佐藤一郎权衡再三,最终咬牙下令:“返航!不要贸然行动!”日军小艇迅速掉头返回,“秋津洲”号也调转舰艏,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
直到日舰彻底不见踪影,甲板上的官兵们才长舒一口气,青禾放下扫帚,后背已被汗水浸湿,粗布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沈兰递过水壶,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我们成功了。”我下令鱼雷艇归队,舰队恢复正常航速,同时加强警戒:“全员戒备!瞭望哨轮班值守,每小时进行一次全舰巡查,陈墨带技术人员检查舰艇设备,确保随时能投入战斗!”
接下来的航程中,舰队全程保持高度警惕。彼时的海上航行,不仅要防备敌军偷袭,还要应对风浪、暗礁与疫病等多重风险。陈墨每日带领技术人员穿梭在各舰之间,检查火炮、鱼雷发射管与动力系统,确保每一个部件都万无一失;青禾主动承担起巡查任务,每天穿梭在各舰甲板与船舱,检查消防设备、急救物资与弹药储备,将每一处细节都记录在笔记本上,本子上还贴着从德国带回的邮票,这是那个年代跨国出行的珍贵纪念;沈兰则利用空闲时间,为官兵们讲解遇到突袭时的避险技巧与急救方法,手把手教大家如何使用氯仿与绷带,还演示了合谷穴止痛的针灸手法——这一技法在1890年传教士医学文献中已有记载,是当时中西医结合的典型应用。
王德全也收起了之前的倨傲,不再一味记录起居注、传递密报,反而主动协助清点物资,提醒官兵注意戒备。他拿着密折令牌,在各舰巡查时,遇到懈怠的士兵便严厉呵斥:“太后有旨,舰队安危关乎国运,谁敢疏忽大意,以通敌论处!”虽依旧是监军的姿态,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
航行途中,翁彦发来加急密报,告知佐藤一郎已通过密电向日军联合舰队司令伊东祐亨汇报,称“靖海舰队战力不明,需谨慎应对”,日军已调整部署,在黄海海域加强巡逻,企图拦截我们。翁彦已协调镇洋舰队由刘步蟾率领,前往东海海域接应,同时安排威海卫港口做好隐蔽,将弹药库与补给站转移至地下——威海卫作为北洋水师的重要基地,防御工事在当时堪称东亚一流,地下弹药库更是耗费巨资修建,可抵御重炮轰击。
历经一个多月的航行,中国海岸线终于出现在视野中。远远望去,海岸线蜿蜒曲折,青山绿水隐约可见,熟悉的土地让官兵们热泪盈眶,纷纷登上甲板,朝着祖国的方向挥手欢呼。“是祖国!我们回来了!”李明激动地呐喊,眼中闪烁着泪光;王德彪抚摸着舰炮,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黝黑的脸庞上,刀疤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这道疤痕是他在近海缉盗时留下的,见证了北洋水师官兵的浴血坚守。
我站在舰桥,望着越来越近的威海卫港口,心中感慨万千。从威海卫的艰难请命,到京城的朝堂博弈,从欧洲的舰船建造、弹药革新,到归航途中的惊险对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却也让守护海疆的希望越来越清晰。19世纪末的中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艰难时刻,靖海舰队的成功归航,不仅带来了先进的舰艇与精良的弹药,更带来了团结一心的将士与不屈不挠的斗志。
舰队缓缓驶入威海卫港口,码头上早已人山人海,刘步蟾率领镇洋舰队的官兵列队迎接,官兵们身着深蓝色海军制服,头戴斗笠帽,这是北洋水师的经典装束。翁彦也亲自到场,身着朝服,胸前挂着朝珠,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黄龙旗在港口上空飘扬,与靖海舰队的龙旗遥相呼应,官兵们齐声欢呼,声音震彻云霄。青禾与沈兰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的景象,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激动与自豪,这段跨越重洋的征程,她们不仅见证了舰队的诞生,更实现了自我的成长,从柔弱的侍女与医护学徒,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战士。
我走下舰艇,与刘步蟾紧紧握手,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声音哽咽:“苏老弟,你辛苦了!靖海舰队的归来,让北洋水师如虎添翼,这下我们有底气了!”翁彦也走上前来,递过一份电报:“大人,慈禧太后已收到捷报,下旨嘉奖全体将士,拨款百万两用于舰队整备。保守派见势不妙,已不敢再阻挠海防事务。”
王德全走上前,将一份详细的起居注与密报递给翁彦,语气诚恳:“苏大人此行确实不易,靖海舰队战力非凡,实乃大清之幸。我会如实向太后禀报,绝无半分隐瞒。”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威海卫港口,两艘舰队的舰艇整齐排列,黄龙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远处的刘公岛炮台隐约可见,炮口直指大海,与舰队形成呼应,构成一道坚固的海疆防线。我站在码头高处,望着眼前这支即将整合完毕的北洋水师,心中充满了斗志。佐藤一郎的阴谋虽被挫败,日军的威胁却并未消散,黄海之上的决战已箭在弦上。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们不再是孤军奋战,先进的舰艇、精良的弹药、团结的将士,还有千千万万期盼着海疆安宁的中华儿女,都将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
“传令下去,”我转身对副官说道,“靖海舰队与镇洋舰队即刻整合,明日起开始联合演练,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晚风猎猎,吹动着胸前的北洋水师徽章,也吹动着将士们心中的热血。19世纪末的东亚海面上,风云变幻,一场关乎国家命运的海战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