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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初燃

青花诺

2023年,杭州。

黄星的生活轨迹,自河坊街那个闷热的午后起,便被那块不期而至的青花残片划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隙。白日里,他依然是"拾遗"古籍修复工作室里那位以耐心细致著称的黄老师,戴着特制的放大镜,用比发丝更细的羊毫笔蘸取特制糨糊,在灯下一坐就是数个小时,与那些跨越千年的破损书页进行着无声的对话。他的动作总是极轻极缓,仿佛生怕惊扰了沉睡在字里行间的历史魂灵。

然而,每当工作间隙,茶水渐凉,或是夜深人静,独对孤灯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便会从心底升起。他的指尖总会不由自主地寻到胸前那枚紫檀木牌——他特意寻了老师傅,在残片边缘不伤纹路处钻了细孔,用一根坚韧的黑绳系好,贴身佩戴。冰凉的瓷片很快就会被体温焐热,那奇异的暖意不似寻常物件的导热,反倒更像是一种缓慢的渗透,仿佛有细微的生命力正透过釉面,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血脉,在他体内唤起某种沉睡已久的共鸣。

那个完整而震撼的火场书坊之梦没有再出现,但它的余烬却化作了无数碎片,在他清醒的各个瞬间悄然闪现:有时正专注于剥离一页粘连的宋版书,鼻尖会突然萦绕起一股混合着陈年墨香、微潮木质和某种特殊矿物釉料的复杂气味,转瞬即逝,却真实可辨;有时在夜深人静,耳边会莫名响起一个低沉嗓音模糊的尾音,带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急切与悲伤;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修复一本南宋《临安志》时,目光扫过"修内司窑"四个刻板印刷的墨字,心口竟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酸楚,痛得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镊子,一股没来由的悲恸瞬间淹没了了他,眼眶发热,半晌才缓过神来。

这太不正常了。黄星揉着发闷的胸口,试图用他所知的全部理性来解释这些现象——或许是工作室经营的压力过大,或许是潜意识里对父亲骤然离世、自己不得不独自支撑局面的焦虑投射,甚至可能是长期接触古籍真菌导致的轻微幻觉。但所有这些解释,在那块实实在在、刻着篆体"星"字的青花残片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那幽蓝的缠枝莲纹,与他梦中紧抱的青花瓶上的纹样如出一辙,像一根坚韧无比的丝线,缠绕着他的理智,执拗地要将他引向一个他既感畏惧又隐隐渴望的、关乎宿命与轮回的深渊。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通过圈内一位专攻古陶瓷鉴定的老朋友引荐,他联系了浙江大学下属的陶瓷考古实验室,希望能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对这块残片进行一次彻底的非破坏性成分检测,至少先从物理层面确定它的来历。同时,他开始有意识地、系统性地查阅所有关于南宋晚期,特别是景定到咸淳年间,临安城周边民间窑口兴衰、海外贸易路线以及钴料输入的史料。他伏在工作室那张巨大的花梨木书案上,周围堆满了《陶记》、《泉州府志》、《诸蕃志》的影印本和相关学术论文,试图从故纸堆中,为这块瓷片,也为他自己脑海中那些混乱的影像,找到一个坚实的历史锚点。他隐隐有种预感,所有谜题的答案,或许就藏在那段烽烟将起、繁华与隐忧交织的尘封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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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2年,南宋景定三年,临安。

自清河坊街口那场始于意外碰撞的邂逅,时光已悄然滑过大半个月。临安城的春日愈发浓郁,西湖堤岸桃红柳绿,游人如织。沈星的生活从表面看,一切依旧循着固有的轨迹:清晨起身,洒扫庭院,查看账目,接待登门购书或探讨诗文的客人,午后则在书房整理校对那些价值不菲的宋版藏书。他依然是那个举止得体、言谈清雅的沈记书坊少东家。

只是,在他心中,有些东西已然不同。那张紫檀木书案最底层,那个装着家族隐秘信笺、平日里他极少触碰的带锁抽屉,如今却成了他独处时目光流连的所在。偶尔,在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满室静谧光斑时,他会取出钥匙,打开铜锁,展开那一方素锦。那块青花残片便静静地躺在那里,幽蓝的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曲折的线条、那略带粗粝的断面,邱鼎那双亮得灼人、带着匠人特有的执拗与纯粹的眼睛,以及他那混合着汗意与阳光气息的、略显憨直却又无比真诚的笑容,便会异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驱散满室的清寂。

这日午后,沈星正在后院库房内,就着天井投下的明亮光线,仔细核对一批新从湖州运来的、以"尖、齐、圆、健"四德著称的毛笔。前堂隐约传来伙计阿贵与人交涉的声音,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一个熟悉而带着几分局促的声音穿透槅扇,清晰地传入耳中:

"我……我找沈星……沈少东家。"

是邱鼎。

沈星执着笔册的手指微微一顿,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漏跳半拍。他放下手中那支标注为"极品纯净冬狼毫"的毛笔,下意识地理了理并未褶皱的月白长衫衣襟,这才步履平稳地向前堂走去。

只见邱鼎正站在书坊门口,半边身子沐浴在门外倾泻进来的明媚春光里,半边则隐在室内的阴影中。他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白的灰布短打,浑身上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脚上的草鞋也像是新编的。他手里没有抱着惯常的瓷碗瓷盘,而是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用干净葛布仔细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物件,看形状大小,似是一本书册。他看到沈星出来,那双明亮的眼睛瞬间像是被点燃的窑火,迸发出惊喜的光彩,古铜色的脸庞上也难以自抑地泛起一层浅淡的红晕。

"邱鼎师傅,"沈星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带着暖意的悸动,语气依旧保持着惯常的平和与疏离,"寻我何事?"

邱鼎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重大任务般松了口气,随即却又因沈星的问话而显得更加紧张。他局促地举了举手中的包裹,声音因刻意压制情绪而显得有些生硬:"我……我又试烧了几窑。这个……这个比上次那片,颜色好像……正了些。想着……想着或许能入你的眼,就……就带来给你看看。"

一旁的伙计阿贵早已机灵地退到书架旁,假装整理书籍,眼角余光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与书坊格格不入的年轻匠人。沈星目光扫过邱鼎紧握包裹的手指,微微颔首:"此处人多眼杂,请随我到后院一叙。"

引着邱鼎穿过连接前后堂的狭窄廊道,来到他平日休憩、读书的小书房。这里比前堂更为僻静,窗外数丛新篁绿意盎然,随风摇曳,投下斑驳疏影,使得室内光线柔和而清幽。邱鼎依言将葛布包裹轻轻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动作谨慎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他一层层揭开葛布,最终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完整瓷器,而是一块约莫一尺见方的素胎泥板。泥板已经过低温素烧,质地坚硬,胎体略显粗糙,呈现出天然的浅赭色。而在这素净的胎体之上,是用钴料精心绘制的一幅完整的缠枝莲图样。

那蓝色,果然与之前残片上那抹如同水中藻荇般飘忽不定的色泽截然不同。它变得更为纯正、稳定、深邃,如同秋日雨后洗过的万里晴空,又似夜深时分的静谧海面,幽蓝之色仿佛能吸纳周围所有的光线,沉静而高贵。花瓣的渲染过渡自然,从瓣心的浓烈到边缘的清浅,层次分明;勾勒的线条更是流畅有力,笔锋转折处尽显绘制者娴熟的技巧和对纹饰气韵的深刻理解。虽只是绘制在平面的泥板上,却已能窥见其若成器物,必将不凡的气度。

"这是……"沈星的目光瞬间被那抹动人心魄的蓝色牢牢吸住,忍不住俯身凑近,细细观摩。他甚至能闻到泥板散发出的、淡淡的土腥气和钴料特有的矿物气息。

"我……我用你给的那方帕子,"邱鼎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赧然,"包着泥板边角带来的。我想着,泥板……不打眼,不惹人注意,也方便拿取。万一……万一这次火候还是没掌好,烧坏了,也不至于……太心疼。"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凝望着沈星,带着学徒呈交功课般的紧张与期待,"你看这颜色,这次……可还成么?"

"何止是成?"沈星抬起头,眼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与赞赏,"幽静湛然,聚釉蓄彩,已深得青花之三昧真谛。邱鼎师傅,你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手艺与悟性……实属难得,了不起。"他目光敏锐,注意到泥板边缘处,除了主体繁复优美的缠枝莲,还细心试绘了几种不同的辅助边饰,有古朴严谨的回纹,也有灵动婉转的卷草纹,足见其用心之深,思考之缜。

得到如此肯定的评价,邱鼎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彻底化开,露出一个混合着憨厚与极度喜悦的灿烂笑容,一口整齐的白牙在古铜色肌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是这钴料本身就好!"他语气热切起来,带着匠人说起本行时的自信光芒,"上次听你说那残片的蓝色像水藻,我回去后反复琢磨,试着调整了釉水里草木灰的比例,又严格控制了窑炉升温的曲线,守着窑眼看了整整三天三夜,不敢有片刻松懈,总算……总算这次没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料子。"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指腹上还沾染着新鲜的、未能完全洗去的淡蓝色料痕,"我心里想着,下次,若是顺利,或许……可以试着烧制一个小件的瓶胚看看……"

午后的阳光透过摇曳的竹叶缝隙,筛落下来,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衣袍上,投下无数斑驳晃动的金色光点,如同碎金流淌。沈星静静地听着邱鼎用带着窑火温度的语言,讲述着如何观察火焰的色泽判断温度,如何听风辨向调整通风,如何在那漫长而枯燥的守候中期待奇迹的诞生……这些与他平日所处的书香世界截然不同的、充满泥土气息与烈火考验的经历,从邱鼎口中娓娓道来,竟带着一种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深深地吸引着他。他看着邱鼎因专注讲述而愈发显得明亮的侧脸,心中那片自父亲蒙冤流放、家道中落后便一直冰封沉寂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刚从千度窑火中取出的、滚烫的窑砖,不仅激起了层层迭起的涟漪,更蒸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温热暖流。

他转身从屋内榆木小柜中取出自己平日惯用的一套素面青瓷茶具,沏了一壶上好的明前龙井。清雅高远的茶香很快在小小的庭院里弥漫开来,与邱鼎身上带来的、若有若无的窑火与泥土的质朴气息混合在一起,非但不显突兀,反而奇异地交融成一种令人心安的氛围。一个捧着温润的瓷杯,浅啜慢饮,间或谈及某句诗词的妙处,某幅画作的意境;一个摩挲着粗粝的泥板,目光炯炯,畅聊着不同釉料的特性,不同窑位的火候差异。两个出身、境遇、学识本该泾渭分明、永无交集的年轻人,在这方被翠竹环绕的静谧天地里,竟意外地找到了灵魂深处某种频率一致的共鸣,言语投契,相见恨晚。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日头渐渐西沉,天边染上一抹瑰丽的橘红。邱鼎猛然惊觉时辰已晚,慌忙起身告辞,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遗憾。沈星将他送至通往后巷的小门,在邱鼎踏出门槛、即将融入外面渐浓的暮色之际,沈星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而温和:

"邱鼎。"

邱鼎闻声立刻回头,眼中带着询问。

沈星凝视着他,目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亮柔和,仿佛蕴含着某种坚定的承诺:"以后,你若又得了新的瓷样,或是烧出了什么有趣的物件,随时都可来找我。"他略作停顿,声音更轻了些,却字字清晰,"直接来这后院便是,不必经由前堂。"

邱鼎的眼睛在那一刹那,如同被骤然拨亮的窑火,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他喉咙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和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嗯!"随即,他抱着那块重新用葛布仔细包好的泥板,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跃起来,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巷弄拐角处弥漫开的青灰色暮霭之中。

沈星独自站在那扇小小的门边,望着邱鼎离去的方向,许久未曾移动。晚风带着湖畔潮湿的水汽和远处人家升起的炊烟气息拂面而来,他缓缓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仿佛能看到指尖之上,仍残留着触摸那青花泥板时,所感受到的、来自另一个截然不同世界的、坚实、粗粝而又无比炽热的温度。

星火,已然在这南宋景定三年春末的黄昏,悄无声息地点燃。它微弱,却执着;它隐秘,却蕴含着足以燎原的潜力。而在七百多年后的另一个时空,杭州"拾遗"工作室的灯下,黄星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刚刚收到的、来自实验室的初步检测报告,眉头紧锁。报告上那一行结论性的文字——"钴料成分与常见元代苏麻离青有异,含有砷、铁等特殊微量元素组合,疑似早期经由海上贸易输入的试验性钴料",像一把钥匙,插入了他心中迷雾的锁孔。历史的厚重迷雾与现世的纤细线索,正通过那一抹穿越了时空的幽蓝瓷光,开始缓缓地、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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