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糖在舌尖彻底化开,留下黏腻的甜,混着退烧药带来的昏沉,将许知暖拖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一会儿是小时候许知微笨拙给她贴创可贴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两人在礼堂上针锋相对的场景,最后定格在许知微那张没什么表情,却递过来一颗糖的脸。
她醒过来时,天已大亮。雨停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明亮的光带。喉咙的灼痛感减轻了不少,头也不再像灌了铅那样沉重。她坐起身,发现床头柜上除了空水杯,还放着一支电子体温计,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
纸上只有两个字,笔锋锐利,是许知微的字迹:
「量。」
许知暖拿起体温计,滴了一声,37.2℃,低烧。她盯着那支体温计,又看了看那张便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这种近乎……体贴的举动,放在许知微身上,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人难以置信。
她磨磨蹭蹭地洗漱,换好衣服下楼时,已经快错过平时早餐的时间。餐厅里,父亲许翰山正一边看财经报纸一边喝咖啡,继母周婧——许知微的亲生母亲,正小口吃着吐司。
“暖暖醒了?好点没?”周婧抬头,妆容精致,笑容得体,“昨晚听知微说你有点发烧,还特意给你送了药。你们姐妹俩,现在倒是知道互相照顾了。”她这话说得自然,眼神却在许知暖和刚走进餐厅的许知微之间打了个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许知暖脚步一顿,看向许知微。她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吃着早餐,仿佛昨晚那个送药、递糖、掖被角的人只是许知暖发烧产生的幻觉。
“嗯,好多了。”许知暖含糊地应了一声,在许知微对面坐下。佣人给她端上早餐。
许翰山从报纸后抬起头,看了两个女儿一眼,语气寻常:“没事就好。今天那个小组展示,准备得怎么样了?别出岔子。”
“没问题,爸爸。”许知暖立刻扬起一个惯常的、充满元气的笑容。
许知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去学校的车上,气氛依旧沉默。司机在前座,姐妹俩并排坐在后座,各自看着窗外。圣樱学院越来越近,那种属于外面的、需要她们武装起自己的空气似乎也开始逐渐凝固。
快到校门口时,许知微忽然开口,声音不高,确保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展示的最后一页数据,第三行百分比,你之前算错了,我改过来了。”
许知暖一愣,猛地转头看她。那份PPT大部分是她负责整理的,许知微只负责理论框架部分。那个数据……她确实没仔细复核。
你……”
“影响整体评分。”许知微打断她,目光依旧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侧脸冷淡。
又是这句话。许知暖所有翻涌上来的、复杂难言的情绪,都被这句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给堵了回去。她撇撇嘴,也扭开头看向自己这边的窗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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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组展示很顺利。许知暖虽然嗓音还有点沙哑,但依旧发挥了她出色的演讲能力,感染力十足。许知微则逻辑清晰,条分缕析,将理论部分讲得明明白白。两人在台上,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静如冰,竟意外地形成了一种互补的和谐,赢得了不错的评价。
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台下那看似默契的配合里,藏着多少心照不宣的较劲和刚刚被打破又迅速重建的界限。
下课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许知暖正在收拾东西,同组的一个女生凑过来,小声说:“知暖,刚才吓死我了,我看你PPT最后一页那个数据好像跟我之前核对的不一样,还以为要出错了,还好是对的。”
许知暖拉书包拉链的手停住了。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前排正在慢条斯理整理笔记的许知微。
那个数据,如果不是许知微提前发现并修改了……
她抿了抿唇,一种微妙的、被宿敌在暗中帮了一把的感觉,让她心里像是被羽毛搔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说不清的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