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令枪响。

起跑线上的人群涌了出去。许知微的起步不疾不徐，很快就落在了中后段。她的跑姿说不上好看，甚至有点僵硬，但步频稳定，呼吸调整得很有节奏。

一圈，两圈……

看台上的喧嚣似乎与许知微无关，她只是沉默地、固执地沿着自己的跑道向前，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阳光有些烈，汗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许知暖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想起了那晚她站在自己床前，递过药和水时，也是这种沉默而固执的样子。

跑到第五圈时，意外发生了。许知微前面一个女生体力不支，脚步一个踉跄，身体歪斜着向内侧倒去，手肘重重撞在了紧跟其后的许知微的肋骨上。

“啊！”

许知微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一下，脚步明显紊乱，速度骤降。她用手按住了被撞到的侧腹，眉头紧紧拧起。

“哎呀！撞人了！”

“是许知微被撞了！”

“看她样子好像很疼啊……”

“完了，这下肯定跑不了了。”

看台上响起一阵惊呼和议论。裁判和医务老师也迅速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有人朝着许知微的方向跑去。

许知暖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手里的班级旗帜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跑道上那个弯下腰、表情痛苦的身影。

她会放弃吧？那么重的撞击，肯定很疼。她本来也不是为了争名次……

然而，许知微只是深吸了几口气，对着跑过来的裁判和老师摇了摇头，拒绝了搀扶。她重新直起腰，虽然跑姿因为疼痛而变得更加僵硬别扭，速度也慢了许多，但她竟然再次迈开了脚步。

一步，又一步。她按着侧腹的手没有松开，额上的汗水大颗滚落，嘴唇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

整个操场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落在最后、独自挣扎前行的身影。原先那些带着看热闹或轻视的议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震动。

许知暖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肋骨也仿佛跟着隐隐作痛起来。她看着许知微每一次艰难的抬腿，每一次因为疼痛而细微的趔趄，看着她被前面的人一圈圈超过，成为赛道上最孤独的一个点。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猝不及防地刺中了许知暖的心脏。那不是幸灾乐祸，不是鄙夷，甚至不是单纯的同情。那是一种……她无法准确形容的揪心。

她想起许知微修改PPT数据时的面无表情，想起她递过糖纸时指尖的微顿，想起她那句“下次生病，记得自己锁好门”。

这个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肯示弱，不肯低头。哪怕是在这种明明可以合理放弃的时刻，她也要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固执地完成她认定的事情。

最后一圈。许知微几乎是拖着腿在移动，速度慢得如同散步，但她还在跑。

许知暖猛地推开身边还在发呆的同学，冲下了看台，挤到了跑道内侧的边缘。终点线就在前方，已经有工作人员拉起了彩带，准备迎接冠军。

许知微离终点还有将近两百米。她的身影在空旷的跑道上显得格外渺小而无助。

许知暖什么也没想，她跟着许知微的速度，在跑道内侧的草地上跑了起来，隔着几步的距离，与她平行。

“许知微！”她喊了一声，声音因为奔跑和莫名的情绪而有些发颤。

许知微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全部意志力都用来对抗疼痛和维持前进。

许知暖加快了步子，跑到她斜前方，转过身，面对着她，一边倒退着跑，一边更大声地喊：“许知微！看前面！终点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