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你慢点。”许知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巴巴的。

许知微没应声，只是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她的手指似乎还有些脱力，指尖碰到眼镜腿，却没拿稳，眼镜滑落下来。

许知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弯腰，抢先一步将眼镜捞了起来。金属镜框带着许知微指尖微凉的温度。她直起身，将眼镜递过去。

许知微抬起眼，看向她。没了眼镜的遮挡，那双总是显得清冷疏离的眸子，此刻因为疼痛和虚弱，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平日里罕见的朦胧和……柔软？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

许知暖捏着眼镜腿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到许知微的瞳孔里映着自己有些局促的样子。

许知微沉默地接过眼镜，戴上。世界重新变得清晰，也重新筑起了那道无形的屏障。她垂下眼，整理了一下病号服的衣领，声音低哑：“谢谢。”

又是这两个字。和那天晚上送药时一样。

许知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开始翻腾。她把手里的运动外套扔到许知微手边，语气故意带上点不耐烦：“拿着。没事我就先回去了，班里还有事。”

她转身要走。“许知暖。”

许知微叫住了她。

许知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身后安静了几秒，然后响起许知微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速似乎比平时慢了一点：“运动会……班级总分，怎么样了？”

许知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她撇撇嘴：“放心，没你这个三千米倒数第一，我们班总分也还是年级前三。”她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你那一分，拿得挺不容易的。”

按照规定，只要跑完全程，哪怕最后一名，也能为班级拿到一分。

许知微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气息微弱，几乎听不见。“嗯。”

又是一阵沉默。

许知暖觉得这气氛简直让人窒息。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离开。

“那颗糖，”许知微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很轻，像羽毛拂过，“挺甜的。”

许知暖的背影彻底僵住。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许知微。

许知微已经移开了视线，正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侧脸在医务室白色的光线里，显得有些过分苍白，却也异常平静。

她说什么？

那颗糖……挺甜的？

她记得？她不仅记得，还……评价了？

许知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一种被看穿了什么的窘迫和莫名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她想说点什么反驳，或者像往常一样刺她几句，可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班长和学习委员代表班级来看望许知微，打破了室内凝滞的空气。

“知微，你怎么样？吓死我们了！”

“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许知暖趁机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她看着许知微被同学们围住，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礼貌而疏离的表情，应对着大家的关心。

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挺甜的”，只是许知暖高烧未退产生的幻听。

许知暖悄悄退出了医务室，关上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颈窝。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许知微靠过来时，那短暂却无比清晰的重量和温度。

还有那句轻飘飘的“挺甜的”，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许知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完了。

她好像，真的没办法再用看宿敌的眼光，去看许知微了。

这条陌生的岔路，一旦踏上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