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阳光带着一种透明的质感，透过教室窗户，在摊开的语文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悸支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言文，眼神却有些放空。
脑海里，不自觉又浮现出昨天那个身影——陈徊。他站在讲台上，身姿挺拔，声音清朗，将复杂的数学公式拆解得如同呼吸般自然。还有他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带着些许探寻。
心口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烦死了。”沈悸小声嘟囔，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个影像驱逐出去。她沈悸，可是以理科接近满分的成绩转学来的，怎么能因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学长就心神不宁？
“沈悸，认真早读！”语文课代表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带着一丝不苟的严肃。
沈悸回神，悻悻然地捧起课本，加入了一片嗡嗡的读书声中。然而，那些文字仿佛成了最顽固的密码，拆不开，记不住。她天生对文科类的东西缺乏敏感度，尤其是文言文，简直如同天书。
相比之下，数学、物理对她而言，就像是回家了般自在。那些逻辑严密的定理，变幻无穷的公式，在她眼里充满了简洁和美感。
早读课在沈悸的半神游状态下结束了。她松了口气，刚合上语文书，班主任李老师就抱着一摞作业本走了进来。
“同学们，安静一下。”李老师扶了扶眼镜，“上次月考的成绩和排名已经出来了，总体来说，我们班还是有进步的。特别要表扬一下我们的新同学，沈悸。”
沈悸立刻坐直了身体。
“沈悸同学的数学和物理都是年级最高分，非常不错！”李老师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
班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目光投向沈悸，有好奇，有佩服。沈悸微微低下头，心里有点小得意，但更多的是习惯——在理科上取得高分，对她来说是常态。
然而，李老师话锋一转：“不过，沈悸啊，你的历史和语文成绩，拖后腿拖得比较严重。尤其是历史，刚刚及格。偏科可不行，中考是要看总分的。”
那点小得意瞬间烟消云散，沈悸感觉脸颊有点发烫。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这样吧，”李老师思考了一下，“我们班和初三（一）班是结对子班级，学校鼓励互帮互助。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找个语文好的学长或者学姐，课余时间给你辅导一下。”
找学长学姐辅导？沈悸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冒了出来——会是陈徊吗？随即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怎么可能？陈徊是初三的尖子生，时间宝贵，怎么可能来辅导一个初二小学妹的语文？而且，这也太……丢脸了。让他知道自己是个语文渣渣？
“老师，不用了！”沈悸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我自己会努力的，多花点时间背古诗词做练习。”
李老师看了看她，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也没强求：“有困难要及时说。自己先调整方法，争取下次月考有提升。”
沈悸连忙点头。
课间操时间，全校学生如同潮水般涌向操场。沈悸跟着队伍，有些心不在焉。做完操，人群散开，熙熙攘攘。她正低头想着英语习题，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几个女生的兴奋的低语。
“快看！是陈徊学长！”
“哇，他真的好好看啊！学习还那么好！”
“听说他这次模考又是年级第一……”
沈悸下意识地抬头，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果然，在初三队伍的散场方向，陈徊正和几个男生边走边聊。他穿着干净的蓝白色校服，阳光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侧脸线条清晰好看。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那一刻，沈悸觉得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远去了。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陈徊若有所觉，视线转了过来。再一次，四目相对。
沈悸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直跳。她慌忙低下头，假装系鞋带，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太没出息了！她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
“沈悸？你蹲在这里干嘛？”同班的林薇，她刚交到的朋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没事，鞋带松了。”沈悸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林薇顺着她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了然地点点头：“哦~在看陈徊学长啊？很正常啦，我们年级好多女生都喜欢他。不过他可是高岭之花，眼里只有学习和竞赛。”
“我没有。”沈悸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哎呀，别不好意思。听说陈徊学长对人挺温和的，不会摆架子”林薇挽住她的胳膊，一边往教学楼走一边八卦，“想接近他的女生不少，但他好像从来没对谁特别过。”
沈悸回想了一下昨天和刚才的两次对视。他的眼神很干净，并没有傲慢，只是一种淡淡的清醒。
下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一位风趣幽默的中年男人，喜欢在课上拓展一些有趣的思维题。今天他讲解了一道经典的几何证明题，用了三种常规方法后，他笑眯眯地看向全班：“有没有同学能用其他思路来证明？比如，添加辅助线的方向换一换？”
教室里安静下来。这道题本身就不简单，能听懂三种方法已经不错了，自己另辟蹊径？大部分同学都低下了头。
沈悸盯着黑板上的图形，手指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她的思维习惯和别人不太一样，总喜欢钻一些“牛角尖”，寻找非主流的解法。突然，一个念头灵光一闪。
她犹豫了一下，举起了手。
数学老师有些意外，随即鼓励地点点头：“沈悸同学，你来试试。”
沈悸站起身，走到讲台前，拿起粉笔。她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始讲解自己的思路。她没有按照老师提示的添加某种辅助线，而是从另一个角度，连接了两条看起来毫不相干的线段，然后通过证明一组相似三角形，再结合勾股定理，几步之间，竟然清晰地推导出了结论。
她的方法比老师讲的三种都要简洁、巧妙！
讲完后，教室里一片寂静。数学老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妙啊！沈悸同学，你这个方法非常独特，而且逻辑完全自洽！很棒的发散思维！”
班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惊讶和佩服的目光。
沈悸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走下讲台。能得到老师的肯定，尤其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解决问题，这种感觉非常好。
她坐回座位，心情愉悦地收拾着东西，准备放学。刚把数学书塞进书包，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是初三（一）班的几个学生，来送上次两个班级联合活动的资料。而走在最后，帮忙抱着一个纸箱的，赫然是陈徊。
他似乎只是顺路帮忙，放下箱子就准备离开。经过沈悸她们班门口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掠过教室，恰好落在正低头拉书包拉链的沈悸身上。
数学老师还在讲台边，看到陈徊，笑着打了个招呼：“陈徊，来得正好。刚下课，你们活动资料送来了？”
“嗯，李老师让我们送过来的。”陈徊礼貌地回答，声音清润。
“哦，对了，”数学老师像是想起了什么，热情地对陈徊说，“刚才我们班沈悸同学，就是那个新转来的女生，解那道几何题用了个非常巧妙的思路，连我都没想到。真是后生可畏啊！”老师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好学生的欣赏，忍不住就想分享。
陈徊闻言，视线再次落到了沈悸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沈悸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没想到老师会突然提起这个，更没想到会被陈徊听到。她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
陈徊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和……兴趣？他微微颔首，对着数学老师，也像是朝着沈悸的方向，轻声说：
“是吗？那很厉害。”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不再是昨天那种程式化的鼓励。那五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沈悸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细细的涟漪。
说完，陈徊便和同学一起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沈悸才缓缓松了口气，感觉手心都有些汗湿了。林薇凑过来，挤眉弄眼：“哇，沈悸，你被陈徊学长夸奖了诶！‘很厉害’哦！”
沈悸推了她一下，心里却乱糟糟的。是一种被注意到了的窃喜？还是因为暴露了“偏科”事实的窘迫？或者，只是因为那句来自他的、特别的“很厉害”？
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那个名叫陈徊的学长，在她转学第二天的生活里，不再只是一个惊鸿一瞥的符号。他像一滴落入清水中的墨，开始缓慢地、不容抗拒地晕染开她的世界。
名为“注意”的涟漪，已经荡开。而故事的下一页，似乎正等待着被书写。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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