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陆长风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剑上的血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痂，每挥一次剑，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的眼睛已经红了，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见人就杀，不分青红皂白。
"疯子！他是个疯子！"
"快撤！快撤！"
武林盟的人终于怕了，开始四散奔逃。陆长风站在尸堆中央，身上全是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回头看向那棵大树，月光下，沈墨寒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纸。
"墨寒……"他踉跄着走过去，跪在沈墨寒身边，将他抱进怀里。
沈墨寒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后背的弩箭还插在那里，血染红了身下的草。陆长风颤抖着拔出弩箭，然后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他的身体，可沈墨寒的身体像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陆长风抱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流，"你明明可以活下来的……"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叹息。陆长风猛地抬头，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不远处的树影里。
"是你！"陆长风认出了他——魔教教主的左护法，夜无痕。
夜无痕慢慢走出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露出一张阴柔的脸："陆公子，别来无恙。"
"你想干什么？"陆长风将沈墨寒护在身后，剑指夜无痕。
夜无痕笑了："我来救他。"
陆长风愣住了："你说什么？"
"沈墨寒还没死。"夜无痕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瓶，"这是魔教的'回魂丹'，可以吊住他最后一口气。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要完全救活他，需要去一个地方。"夜无痕的眼神变得深邃，"断魂谷的寒潭，那里有千年冰莲，可以起死回生。"
陆长风毫不犹豫："我去。"
"你要想清楚。"夜无痕提醒道，"断魂谷是武林禁地，谷中不仅有机关暗器，还有各种毒物猛兽。而且，千年冰莲有守护兽看管，据说那是一头已经修炼了五百年的冰麒麟。"
"我不在乎。"陆长风抱起沈墨寒，"只要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夜无痕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痴情啊痴情。罢了，我陪你去一趟。"
"为什么？"陆长风警惕地看着他。
"因为沈墨寒是我教中少有的人才。"夜无痕说，"而且……我欠他一个人情。"
就这样，陆长风抱着沈墨寒，夜无痕在前带路，三人连夜赶往断魂谷。
断魂谷位于青云山脉的最深处，谷口有一座破败的古寺，寺门上的匾额已经腐朽，只能隐约看出"寒山寺"三个字。古寺的院子里长满了荒草，大殿里的佛像已经倒塌，只剩下满地的碎瓦。
"从这里进去，就是断魂谷了。"夜无痕指着寺后的一个山洞，"但是进去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断魂谷中不仅有千年冰莲，还有一个传说。"夜无痕的声音变得神秘，"据说谷中有一面'照心镜'，可以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执念。很多人进去后，都被困在自己的执念中，再也出不来。"
陆长风握紧了怀里的沈墨寒："我不怕。"
夜无痕点点头，推开了寺门。
就在寺门被推开的瞬间，一阵寒风扑面而来，陆长风下意识地抱紧了沈墨寒。古寺的大殿里忽然亮起了无数盏油灯，照亮了墙上的壁画——那是一幅描绘地狱的画，画中的人都在遭受各种酷刑，表情痛苦不堪。
"这是……"
"这是前人留下的警示。"夜无痕说，"每一个试图进入断魂谷的人，都要先在这里面对自己的心魔。"
话音刚落，壁画上的人忽然活了过来，从墙上走下来，围住了陆长风。陆长风定睛一看，那些人竟然都是他认识的——青云宗的掌门、师兄弟们，还有那些被他杀死的武林盟弟子。
"陆长风，你这个叛徒！"
"你竟然为了一个魔教妖人，杀了这么多同门！"
"你还有脸活着吗？"
指责声此起彼伏，陆长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知道这些都是幻象，可那些人的表情那么真实，声音那么清晰，仿佛他们真的在他面前。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陆长风猛地回头，看见林砚站在他身后，胸口插着他的剑，鲜血直流。
"不是我……不是我想杀你的……"陆长风的手开始发抖。
"就是你！"林砚的脸开始扭曲，"你为了沈墨寒，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已经成魔了！"
"我没有……我没有……"陆长风抱着头，痛苦地蹲下身子。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沈墨寒忽然动了一下，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动作，却让陆长风瞬间清醒过来。
"墨寒！"他低头看着沈墨寒，"墨寒，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沈墨寒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你等着我。"陆长风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他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这些都不是真的。你们骗不了我。"
随着他的话，那些幻象开始扭曲、消散。大殿里的油灯一盏盏熄灭，重新陷入黑暗。
"很好，你通过了第一关。"夜无痕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但是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过山洞，终于进入了断魂谷。
谷中一片死寂，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天空中飘着雪花。谷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寒潭，潭水清澈见底，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潭中央的一块巨石上，生长着一株冰蓝色的莲花——那就是千年冰莲。
"就是它。"夜无痕指着冰莲，"但是你看那里。"
陆长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寒潭边趴着一头巨大的冰麒麟，它的身体覆盖着雪白的鳞片，眼睛是冰蓝色的，正在闭目养神。
"我去引开它，你趁机去摘冰莲。"夜无痕说着就要上前。
"等等。"陆长风拦住他，"让我去。"
"你疯了？冰麒麟的一口就能把你咬死！"
"但是它可能不会咬我。"陆长风说，"你看它的眼睛。"
夜无痕仔细一看，发现冰麒麟的眼睛虽然闭着，但眼角似乎有泪痕。
"它在哭。"陆长风忽然明白了什么，"它在守护冰莲，但是它很孤独。"
他慢慢走向冰麒麟，每一步都很轻，生怕惊扰了它。冰麒麟睁开眼睛，盯着他，却没有攻击的意思。
"我知道你很孤独。"陆长风轻声说，"但是我必须要那朵冰莲，因为我要救我最重要的人。"
冰麒麟看着他，忽然发出一声低吟，声音里带着悲伤。
"如果你愿意，等我救了他，我会回来陪你。"陆长风真诚地说，"我知道被人遗忘的感觉。"
冰麒麟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站起身，让开了路。
陆长风感激地看了它一眼，小心地走进寒潭。潭水冰冷刺骨，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根针扎进骨头里。但他咬牙坚持着，终于走到了巨石边。
就在他伸手去摘冰莲的时候，潭水忽然沸腾起来，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真的想好了吗？"
"什么？"
"千年冰莲可以救他的命，但是需要付出代价。"那个声音说，"你愿意用你的十年寿命，换他的重生吗？"
陆长风毫不犹豫："我愿意。"
"十年不够。"声音继续道，"需要五十年。"
陆长风的手顿了顿。五十年，意味着他可能活不到沈墨寒老的那一天。
"我愿意。"他还是说了。
"你真的不在乎吗？你会在他还年轻的时候就老去，然后死去，留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陆长风看着手里的沈墨寒，想起他们的过往，想起他为自己挡暗器时的决绝，想起他临死前的笑容。
"我不在乎。"他说，"只要他能活着，我什么都不在乎。"
声音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你通过了考验。但是记住，这五十年的寿命，不是现在就拿走，而是在他完全康复的那一刻开始计算。在这之前，你还有时间。"
冰莲自动脱离了根茎，飞到陆长风手里。他小心地收起冰莲，抱着沈墨寒走出寒潭。
冰麒麟看着他们，忽然口吐人言："年轻人，你很勇敢。但是我要提醒你，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陆长风不明白它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了断魂谷，回到了那座古寺。夜无痕已经生起了火，在大殿里等他们。
"快，把冰莲给他服下。"
陆长风小心地将冰莲的花瓣一片片放进沈墨寒嘴里，花瓣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液体流进他的喉咙。
奇迹发生了。沈墨寒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脸色也慢慢红润起来。他的眼睛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
"墨寒！"陆长风激动地抱住他，"你终于醒了！"
沈墨寒看着他，眼神还有些迷茫："师兄？我……我没死？"
"没有，你没死。"陆长风哽咽着说，"我救你回来了。"
沈墨寒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虚弱。他看着陆长风，忽然发现他的鬓角有了几缕白发。
"师兄，你的头发……"
"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陆长风掩饰道。
夜无痕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古寺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施主们，老衲有话要说。"
一个老和尚走进大殿，看起来已经有七八十岁了，但是精神矍铄，眼神清澈。
"大师是？"
"老衲是这寒山寺的住持。"老和尚说，"施主们方才在断魂谷的一切，老衲都看在眼里。"
他看向陆长风："施主为救心爱之人，甘愿献出五十年寿命，这份痴情，老衲佩服。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施主可知道，你救回来的人，未必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陆长风和沈墨寒同时愣住了。
老和尚叹了口气："断魂谷的千年冰莲，确实可以起死回生。但是它在救活人的同时，也会唤醒人心中最深的执念。有时候，执念太深，人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他看着沈墨寒："小施主，你心中最大的执念是什么？"
沈墨寒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是恨。"
"恨谁？"
"恨这个江湖，恨那些冤枉我的人，恨……"他看向陆长风，"恨他为什么不相信我。"
老和尚摇了摇头："执念太深，恐成魔障。小施主，你要小心了。"
说完，老和尚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佛曰：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施主们好自为之。"
大殿里陷入了沉默。陆长风看着沈墨寒，发现他的眼神确实变了，变得更加深邃，更加……陌生。
"墨寒，你……"
"我没事。"沈墨寒打断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我们该走了。武林盟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陆长风扶着他，心里却有种不安的感觉。他不知道，这一次的重生，对沈墨寒来说，究竟是救赎，还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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