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宿醉像钝刀子一样切割着陈序的太阳穴。他在自家豪宅那张能躺下五个人的大床上醒来,盯着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有那么几秒钟的茫然。随即,昨晚酒吧里混乱的画面——闪烁的灯光、震耳的音乐、周予安那双惊恐又带着屈辱的眼睛,以及自己那个粗暴的吻——猛地撞进脑海。
“操。”他低骂一声,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升腾起来。尤其是周予安最后用力擦拭嘴唇的动作,像根细刺,扎得他不舒服。
但很快,这点不舒服就被一种新的、带着征服欲的兴奋感覆盖了。赌局已经立下,他陈序字典里从来没有“输”这个字。不过是个书呆子,拿下他,能有多难?
周一,临川高中。
陈序那辆招摇的红色跑车一个漂亮的甩尾,精准地停在了校门口划定的禁区线上,引擎的轰鸣声引得周围的学生纷纷侧目。他单手拎着书包,漫不经心地走下車,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去摸烟盒,却在看到校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动作顿住了。
周予安正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安静地站在校门一侧,手里拿着一本单词册,低着头默背着。晨光洒在他柔软的黑发和纤长的睫毛上,整个人干净得像一张未经涂抹的白纸,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陈序造成的骚动充耳不闻。
陈序眯了眯眼,将烟盒塞回口袋,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喂,书呆子。”
周予安闻声抬起头,看到是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迅速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抱着单词册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陈序很满意他这种反应。他凑近一步,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高级古龙水和一丝烟草味的侵略性气息,故意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昨天跑那么快干嘛?李老师的材料送到了吗?”
周予安的眼睫颤了颤,垂下视线,声音很轻:“送到了。”
“那就好。”陈序勾唇一笑,带着几分戏谑,“对了,昨天那个……游戏,别介意啊。”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恶作剧。
周予安依旧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陈序觉得有点无趣,这反应太平淡了。他正想再说点什么,周予安却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干净,带着点残余的怯意,却又似乎有种别的什么,快得抓不住。然后,周予安小声说了句“快打铃了”,便绕过他,快步走进了校门。
陈序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挑了挑眉。行,装是吧?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的“追求”攻势,就此拉开序幕,方式简单粗暴,充满了陈大少爷式的风格。
第二天,周予安的课桌上出现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蓝色妖姬,巨大的花束几乎占满了整个桌面,上面附着一张卡片,龙飞凤舞地写着:“昨天的事,赔罪。——陈序。”落款处还画了个潦草的爱心。全班哗然,各种探究、暧昧、看热闹的目光在陈序和周予安之间来回扫视。
周予安站在座位旁,看着那束花,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清晰的窘迫。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抱起那束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昂贵花束,走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旁,平静地,扔了进去。
“哇哦——”教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和起哄的声音。
陈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有意思,还会反抗。他喜欢有挑战性的猎物。
接下来的几天,各种昂贵的礼物——限量版球鞋、最新款的游戏机、甚至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通过各种方式被送到周予安面前,又无一例外地被他以各种方式退回或无视。周予安的态度始终如一:沉默,回避,带着一种固执的疏离。
陈序开始觉得这游戏没那么好玩了。他习惯了用金钱和物质砸开一切,周予安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同时,心底那点因为对方持续抗拒而升起的不爽和征服欲,也越发强烈。
转机发生在一周后。
那天下午有体育课,内容是男生一千米测试。周予安显然不擅长这个,跑完一圈脸色就有些发白,呼吸急促,落在队伍最后面,看起来摇摇欲坠。
陈序早就轻松跑完了,正和赵坤几人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喝水聊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踉跄的身影。就在周予安经过他们面前时,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电光火石之间,陈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行动,猛地站起身,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牢牢扶住了周予安的胳膊。
入手的感觉很细,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骨骼的轮廓和因为脱力而产生的轻微颤抖。
周予安喘着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他抬起头,因为虚弱,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格外黑,也格外……脆弱。他看向陈序,眼神里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惊讶和茫然。
“谢……谢谢。”他声音微弱,带着喘息。
那一刻,陈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混合着保护欲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感,猝不及防地窜遍全身。他扶着周予安胳膊的手,甚至忘了松开。
周围赵坤等人的口哨声和怪叫将他拉回现实。
“哟!序哥,英雄救美啊!”
“可以啊!这就护上了?”
陈序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恶声恶气地对周予安说:“跑不动就别硬撑,逞什么能!”
周予安站稳了身体,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一些。他看了看陈序,又低下头,轻声说:“我知道了。”然后,他慢慢走到跑道边的休息区坐下,拿出水瓶小口喝水。
陈序回到树荫下,赵坤凑过来,挤眉弄眼:“序哥,刚才反应够快的啊?真上心了?”
“滚蛋!”陈序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心里却乱糟糟的。他刚才为什么会冲出去?只是因为赌局吗?那瞬间的心跳失控又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朝周予安的方向看去。周予安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脖颈纤细白皙,微微仰头喝水的动作,喉结轻轻滚动……陈序的喉结也跟着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一种干渴的感觉从喉咙深处升起。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水,试图压下这莫名其妙的感觉。
为了证明自己“笔直”依旧,也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反应,放学后,陈序约了最近对他示好的一個女生一起去吃饭。那女生很漂亮,也很会来事,席间不断找话题,身体语言暗示明显。
但陈序发现自己完全提不起兴趣。女生娇滴滴的声音让他觉得吵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让他有些反胃,他甚至无法集中精神去听她在说什么。脑子里反复出现的,竟然是周予安体育课上那双带着水汽的、茫然看向他的眼睛,和他仰头喝水时滚动的喉结。
“陈序?陈序!”女生不满地提高了声音。
陈序猛地回神,看着对面妆容精致的脸,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不吃了,没意思。”他丢下这句话,不顾女生的错愕和挽留,直接结账走人。
夜晚,陈序躺在自己空旷的大床上,毫无睡意。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男生会对男生产生保护欲吗?”
“直男被同性亲了会有感觉吗?”
“总是想起一个男生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弹出的各种答案五花八门,有的说是正常兄弟情,有的则暧昧地指向另一个方向。当他看到某个论坛里飘红的标题“恐同即深柜”几个大字时,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将手机摔了出去。
“操!”他低吼一声,烦躁地在柔软的地毯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周予安……那个书呆子……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一间狭小却整洁的房间里。周予安正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安静的侧脸。他面前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数字和符号。他拿起笔,在其中一行后面,轻轻画上了一个勾,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意很浅,却带着一种冰雪初融般的清冷,与他白天示人的纯良模样,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