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破碎的“别碰我”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丁程鑫的胸腔,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和思绪。
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手臂还撑在桌上,将马嘉祺困在他的阴影里。他能清晰地看到马嘉祺眼中迅速积聚的水汽,以及那层水光之下深不见底的恐惧。那不是伪装,也不是矫情,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刻入骨髓的惊惶。
丁程鑫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连呼吸都带着钝痛。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收回了手并向后退了一小步,试图给马嘉祺留出一些空间。
随着他的退开,马嘉祺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但他依旧低垂着头,瘦削的脊背弯曲着,像是无法承受重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裤子的布料,指节泛出青白色。
餐厅里只剩下壁挂钟指针走动的细微声响,以及马嘉祺极力压抑的、不平稳的呼吸声。
丁程鑫沉默地看着他。他看着马嘉祺身上那件属于他的、过于宽大的羊绒衫,柔软的质地本该显得温暖,穿在马嘉祺身上却只衬得他更加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这无形的压力击垮。十年前,那个即使穿着旧衣服也脊背挺直的少年,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连触碰都无法承受的惊弓之鸟?
“好。”丁程鑫终于开口,声音因为压抑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我不碰你。”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但是,马嘉祺,你需要告诉我,”他盯着他发顶的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坚决,“昨天晚上,那些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马嘉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丁程鑫的耐心在担忧和愤怒的炙烤下一点点消耗。他不能允许马嘉祺继续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
“说话!”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命令口吻。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马嘉祺猛地从椅子上滑落,双膝触地,以一种近乎跪伏的姿态蜷缩在地板上。他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整个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呓语:
“对不起……我错了……别打我……我会听话……”
轰隆一声——
丁程鑫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他记忆里清冷孤傲的哥哥,像一条被驯服的狗,因为一句呵斥就匍匐在地,乞求着怜悯和宽恕。
比愤怒更汹涌、更猛烈的是排山倒海的心疼和一种冰冷的恐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性格改变,这是一种……摧毁。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想冲过去把马嘉祺拉起来,想告诉他不用跪,不用怕,这里没有人会打他。
但他刚迈出一步,马嘉祺就抖得更厉害,蜷缩得更紧,呜咽声里充满了绝望。
丁程鑫的脚步僵在原地。他意识到,任何靠近和触碰,在此时都只会加剧马嘉祺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退回原地,用尽可能平稳、甚至放得轻柔的声音说:“马嘉祺,起来。这里没有人要打你。”
地上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发抖。
“看着我。”丁程鑫换了一种方式,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看着我,马嘉祺。”
过了许久,马嘉祺才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起头。他脸上毫无血色,泪水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和茫然。
“没有人会伤害你。”丁程鑫一字一顿,清晰地告诉他,“这里是我的地方,很安全。我保证。”
马嘉祺怔怔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恐惧似乎减退了一点点,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困惑。他似乎无法处理“安全”和“保证”这样的词汇。
丁程鑫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浸泡在酸液里,腐蚀般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不再试图追问,只是重复道:“起来,坐到椅子上。”
这一次,马嘉祺迟疑地、缓慢地用手撑住地面,试图站起来。他的动作虚弱而笨拙,仿佛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丁程鑫强忍着上前扶他的冲动,看着他艰难地重新坐回椅子,依旧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丁程鑫坐回他对面,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知道,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失而复得的马嘉祺,更是一个被彻底打碎后、以错误方式重新拼接起来的灵魂。
他要弄清楚是谁把他变成了这样。他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把这个破碎的灵魂,一片片,小心翼翼地拼凑回去。
他要找回那个鲜活的、会对他冷眼、会暗自倔强的马嘉祺。
这比他过去十年里任何一场商业并购、任何一次市场博弈都要艰难,但他绝不会放手。
丁程鑫的目光落在马嘉祺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上,眼神沉静如深渊,里面翻涌着势在必得的暗流。
“吃吧,”他最终只是说道,将一盘切好的水果推到马嘉祺面前,“粥凉了,吃点水果。”
马嘉祺没有动,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
丁程鑫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战争。而他有的是时间,和决心。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