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纷扬落下的玻璃碎屑像一场凝固的水晶雨,映照着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流。
那枚带着体温和岁月痕迹的徽章,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江陵的掌心,更烫在他的心上。
“……慕、深?”
这两个字,穿过数年的光阴,带着冰冷的质问和几乎压不住的暗火,砸在慕深耳中。
轰——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一拍,随即开始失控地狂跳。祁醉?!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是江陵?!他怎么会……
慌乱,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但这份失措,仅仅存在于慕深的体内,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荡开,便被更深沉的暗流吞噬。他脸上那抹被“抓现行”的“惊讶”尚未褪去,眼底深处却已掠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凛然。
绝对不能承认!
电光火石之间,慕深(现在或许该叫他真名了)眉梢微挑,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迅速氤氲起更浓的茫然与无辜,甚至还掺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被陌生名字称呼的疑惑。他手腕动了动,试图从江陵铁钳般的禁锢中挣脱,自然失败。
“长官?”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因方才“惊变”而产生的微哑,语气却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仿佛只是遇到了一个无理取闹的上司,“您认错人了吧?还是说……这又是什么新的审讯手段?”他目光下移,落在江陵紧握徽章的手上,唇角甚至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玩意儿……看着挺精致,地摊上买的?仿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在装傻。用最漫不经心的态度,构筑最坚固的防线。
江陵死死盯着他,没有错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瞬间瞳孔的收缩,那几乎不存在、却被他敏锐捕捉到的、喉结极轻微的滚动。慕深掩饰得极好,快得惊人,但这份“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尤其是,他现在这副故作轻松、试图蒙混过关的样子!
一股混杂着巨大确认感的暴怒,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裂口。他找了他多久?等了他多久?以为他死了多久?结果这个人,就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另一个身份,继续着他那无法无天的游戏,甚至……还敢用这种态度面对他!
“认错?”江陵的声音低哑,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那双向来空洞的灰眸,此刻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情绪,偏偏他的语气却压抑得近乎平静,这种反差令人毛骨悚然。“慕深,你以为换了一张脸,就能把过去一切都抹掉?”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刮过慕深脸上每一寸陌生的轮廓,试图穿透那层高科技的伪装,看到其下他刻骨铭心的真实。握着徽章的手抬起,几乎要碰到慕深的脸颊,那动作带着一种危险的、想要将他假面撕碎的侵略性。
“这枚徽章,”江陵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背面第三道划痕,是你我最后一次任务,在K7星域,为了挡开射向我的流弹,被能量刃擦过的。需要我提醒你,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帮我处理的伤口吗?”
他的话语里带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细节,以及……暧昧不清的暗示。这不是审问,这是步步紧逼的清算,是压抑太久的情感以一种极端扭曲的方式寻求宣泄。
慕深的心脏再次狠狠一撞。K7星域……那道划痕……那个混乱与炽热并存的夜晚……记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划过脑海。他袖口下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甚至还带着点被骚扰的不耐烦:
“长官,您说的这些……我完全听不懂。”他偏过头,避开那几乎要灼伤人的视线,语气冷了几分,“如果您没有其他指示,我想我该回牢房了。还是说,典狱长大人有随便给犯人安插身份、回忆往事的特殊癖好?”
他甚至在“回忆往事”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充满了讽刺。
“砰!”
江陵另一只手猛地撑在慕深耳边的金属墙壁上,将他彻底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隔离门已经完全闭合,将内外隔绝,闪烁的应急红灯映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如同他们此刻失控的心跳。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慕深的鼻尖,呼吸交织,温度却冰火两重天。
“慕深,”他再次唤道,这次的声音更低,更沉,带着一种近乎诅咒般的笃定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压抑到变调的痛楚,“你可以不承认。”
“但我有的是时间……和手段,”他的目光扫过慕深微微敞开的领口,那里曾经布满他熟悉的痕迹,如今被陌生的皮肤覆盖,“让你……亲口说出来。”
他的疯狂,从不张扬,而是隐藏在绝对冷静的表象之下,是冰层下的暗涌,是瞄准目标后不死不休的执念。他找到了他的“失踪人口”,就不会再让他消失第二次。
慕深迎着他的目光,表面上波澜不惊,甚至带着挑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指尖已经深深掐入了掌心。
完了。
这次……好像玩脱了。
祁醉这家伙,好像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