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铃声刚落,食堂的玻璃窗就被涌进来的学生映得发白。许月端着餐盘穿过喧闹的人群,远远看见路遇月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转着支钢笔,面前的咖喱饭几乎没动。
她故意绕到隔壁桌放下餐盘,金属碗底与桌面碰撞的脆响惊动了那边的人。路遇月抬眼时,钢笔恰好停在虎口处,笑意恰到好处地漫上嘴角:“这么巧?”
“不巧,找你有事。”许月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青菜,余光瞥见他手边的物理竞赛题库,封面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食堂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掩盖了她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路遇月挑眉,把钢笔别回笔袋:“什么事?难道是路望月又闯祸了?”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轻慢,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许月突然抬头,视线撞进他含笑的眼睛:“你为什么总针对他?”
抽油烟机的声音似乎瞬间消失了,周围的喧闹也变得模糊。路遇月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又松弛下来,伸手推了推眼镜:“你这话说的,我是他哥哥,难道不该多管管他?”
“管他需要在跑道边说风凉话?”许月的筷子戳在米饭上,“还是需要……”她顿了顿,把“用录音笔算计他”几个字咽了回去,“用那种方式刺激他?”
路遇月拿起勺子,舀了口咖喱慢慢嚼着:“你不懂。”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种过来人的笃定,“路望月从小就被惯坏了,一点挫折都受不住。我不逼他,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差劲。”
“所以你就用嘲讽当激励?”许月觉得喉咙发紧,“上次他发烧还硬撑着去考试,就是怕你在爸妈面前说他娇气。你所谓的‘为他好’,到底是想让他变优秀,还是想让他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邻桌传来碗筷碰撞的脆响,有人不小心打翻了汤碗,惊得周围人一阵忙乱。路遇月放下勺子,纸巾擦了擦嘴角:“等他什么时候能超过我,自然就明白我的苦心了。”他站起身,把书包甩到肩上,“再说了,我跟他之间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转身要走时,许月突然盯着他的书包:“对了,前几天学生会办公室有支录音笔,是不是你的?”
路遇月的脚步顿住了,背对着她的肩膀微微绷紧。几秒钟后,他才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笑:“可能是吧,回头我去找找。”他顿了顿,补充道,“里面没什么重要的,大概是录了些课堂笔记。”
看着他消失在食堂门口的背影,许月捏着筷子的手缓缓收紧。餐盘里的米饭已经凉了,混着没散开的咖喱渍,像幅被揉皱的画。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许月抱着作业本穿过操场,看见路望月正蹲在单杠下捡篮球。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膝盖上的创可贴边缘已经卷了起来,露出里面泛红的伤口。
“还疼吗?”她走过去,把刚从医务室拿的新创可贴递给他。
路望月吓了一跳,篮球“咚”地砸在地上,滚出去老远。他慌忙把裤腿往下拽了拽:“早不疼了。”脸颊在夕阳下泛着健康的红晕,不知是晒的还是别的原因。
许月捡起篮球丢给他:“刚才看见路遇月了,他说晚上要给你补课。”
篮球在路望月怀里不安分地跳动着,他皱起眉:“他才不会好心给我补课,肯定又想找机会数落我。”他把篮球往地上拍了拍,“上周我数学考了八十,他拿着卷子跟我爸说,肯定是抄的。”
“他一直这样吗?”许月在他身边蹲下,看着地上被篮球砸出的浅坑。
路望月的动作停了,篮球滚到脚边。他低头盯着创可贴,声音闷闷的:“从小就这样。”他伸手扯了扯卷边的胶布,“我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得胳膊流血,他站在旁边拍视频,说要给爸妈看看我有多笨。”
“那你……”许月想问“为什么不反抗”,却被他打断了。
“习惯了。”路望月踢了踢篮球,“反正不管我做什么,他总能挑出毛病。后来我就想,随便他吧,反正我再努力,也比不上他在爸妈眼里的地位。”他突然抬头,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睫毛上,“不过没关系,我有你这个朋友,比有个那样的哥哥强多了。”
许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涩感顺着血管漫开来。她看着路望月眼里纯粹的笑意,突然没勇气把录音笔的事说出来。如果他知道连自己的存在,都成了别人算计的筹码,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会不会蒙上阴影?
“对了,”路望月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给你。刚才小卖部阿姨塞的,说我长得像她儿子。”糖纸在夕阳下闪着亮晶晶的光,“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味道吗?”
许月接过奶糖,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糖纸的褶皱硌着皮肤,像段没说出口的话。她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腻的奶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蔓延的涩。
操场的广播突然响起,播放着清校的通知。路望月扛起篮球:“走吧,再不走就要被锁在里面了。”他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膝盖似乎完全不疼了,背影在夕阳里蹦成个欢快的光点。
许月跟在他身后,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像个沉甸甸的秘密。她看着前面那个没心没肺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真相,或许暂时隐瞒着,也是种温柔。
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交叠。许月咬着奶糖,听着路望月絮絮叨叨地说下周要去看的电影,突然下定决心——不管路遇月想做什么,她都不会让他得逞。
毕竟,有些温柔,是需要人守护的。就像此刻含在嘴里的甜,不能被任何算计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