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向的路，比想象中更加难行。
这并非勘探队或气象站人员常走的路径，更像是野兽踏出的小道，蜿蜒崎岖，布满荆棘和裸露的岩石，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后，更是危机四伏。沈之衡和阿宝轮流搀扶着阿贵，吴嬷嬷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阿宝所指的“水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时隐时现，仿佛一个诱人却遥远的目标。空气中的寒意刺骨，沈之衡能感觉到体内被司徒威涟强行压制下去的诅咒，如同休眠的火山，在严寒和疲惫的双重侵蚀下，隐隐又有躁动的趋势。他不得不更加频繁地暗中运行那微薄的内息，勉强维持着平衡。
阿宝的状态则显得有些奇怪。她依旧沉默，但那双空洞的眼睛，会不时地扫过道路两旁幽深的林隙，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仿佛在那些被积雪覆盖的松林和怪石之后，潜藏着什么让她感到“不适”的东西。但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明确示警，只是本能地更加靠近沈之衡。
“先生，歇……歇一会儿吧……”阿贵喘着粗气，断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虚脱，脸色比地上的雪还要白。
沈之衡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了一下距离那“水声”的大概路程，点了点头：“原地休息一刻钟。”
几人找了块背风的大石，瘫坐下来。吴嬷嬷拿出水囊，分给众人。所剩无几的干粮已经不敢轻易动用，只能靠融化的雪水果腹。
沈之衡靠坐在石头上，闭目调息，试图将体内那丝蠢蠢欲动的嗜血欲望压下去。阿宝则坐在他身边，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突然，阿宝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左侧一片茂密的、挂满冰凌的云杉林！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之衡也霍然睁眼！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杀意与某种非人腥气的危机感，如同冰锥般刺向他的神经！
“戒备！”沈之衡低喝一声，猛地站起身，将阿宝和阿贵护在身后。
吴嬷嬷吓得缩成一团。
“嗖！嗖！嗖！”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云杉林中激射而出！他们穿着与之前巷道袭击时类似的黑色劲装，但动作更加迅捷，眼神更加麻木，周身散发着一种不似活人的冰冷气息，甚至……带着一丝与昨夜那“拖行怪物”相似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感！
是沐梨花的人！而且，很可能是经过了更深度“改造”的精英，甚至可能……融合了那些“陨坑怪物”的某些特质？！
这些人一言不发，出手便是杀招！手中持有的不再是单纯的刀剑，更有一种闪烁着幽蓝电弧、类似短棍的奇特武器，挥舞间带起破空的尖啸！
“保护先生和阿宝姑娘！”阿贵怒吼一声，不顾腿伤，抽出匕首，悍然迎向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
然而，实力的差距悬殊！
那黑衣人甚至没有用武器，只是随意一挥手，一股巨力便轰在阿贵的胸膛上！
“噗——”阿贵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回来，重重砸在雪地里，手中的匕首也脱手飞出，眼看是失去了战斗力。
“阿贵！”吴嬷嬷尖叫。
沈之衡眼神冰寒，他知道不能再有所保留！体内那股一直被压抑的力量骤然爆发，身形如电，避开一道幽蓝的电弧，一掌拍向另一名黑衣人的面门！
那黑衣人竟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黑衣人脑袋猛地后仰，却只是晃了晃，随即以一种更凶猛的速度扑了上来！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仿佛覆盖着一层坚硬的角质！
沈之衡心中骇然！这些改造人的身体强度，远超他的预料！
与此同时，另外三名黑衣人已经呈品字形，将目标明确地锁定在了被沈之衡护在身后的阿宝身上！他们似乎接到了死命令，主要目标是她！
电弧短棍带着致命的蓝光，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封死了阿宝所有闪避的空间！
“阿宝小心！”沈之衡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却被那名皮糙肉厚的黑衣人死死缠住！
眼看阿宝就要被那幽蓝的电弧击中——
一直安静站着的阿宝，动了。
她的动作，不再是之前那种轻描淡写的随意，而是带着一种……被冒犯了的、冰冷的怒意？
面对三方袭来的致命攻击，她甚至没有去看那闪烁的电弧。她的身体以一种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极其轻微地扭曲、摆动，如同风中柔柳，于间不容发之际，让三道攻击全部落空！
然后，她出手了。
没有呐喊，没有招式名。只有最简洁、最暴力、最直接的反击！
“咔嚓！”
“噗嗤！”
“砰！”
三声几乎不分先后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名黑衣人的手腕被生生折断，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电弧短棍掉落在雪地里，滋滋作响。
另一名黑衣人的胸口诡异地凹陷下去，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口鼻喷血倒飞。
第三名黑衣人最惨，他的脑袋被阿宝看似纤细的手掌按中，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到，头颅猛地砸在身后一棵粗壮的云杉树干上！
“嘭！”
红白之物瞬间溅满了皑皑白雪和粗糙的树皮！那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滑倒在地，没了声息。
瞬间，三名经过改造、实力强悍的黑衣人，一死两重伤！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那名正在与沈之衡缠斗的黑衣人都出现了瞬间的呆滞！
沈之衡抓住机会，凝聚全身力气，一记手刀狠狠切在对方脖颈与肩膀的连接处！那里似乎是改造的薄弱点！
“呃！”那黑衣人身体一僵，动作迟缓了半拍。
沈之衡毫不留情，并指如剑，闪电般刺向他的咽喉！
“噗！”
指尖传来洞穿硬物的触感，黑衣人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仰天倒下。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在意料之外的迅速中结束。
林间空地，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雪地上刺目的红。
沈之衡喘着粗气，看着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眼神依旧空洞，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蚊虫的阿宝，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她的实力，似乎每一次展现，都在刷新他的认知上限。
阿宝却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她走到沈之衡面前，伸出手，轻轻拂去他溅到脸颊上的一滴血珠，歪着头问：
“你，没事？”
沈之衡看着她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又看了看周围地狱般的景象，一种巨大的荒诞感油然而生。
他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忽然感到一阵极度的虚弱袭来，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强行催谷力量压制诅咒并参与战斗，让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先生！”吴嬷嬷惊呼。
阿宝立刻伸手扶住了他。
她的手很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之衡靠在她身上，缓了几口气，才勉强站稳。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重伤的两个黑衣人和死去的那个，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阿贵，心中一片沉重。
沐梨花的追兵，比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难缠。
这片雪山，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走……继续走……”他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阿宝点了点头，默默地搀扶着他，同时用另一只手，轻松地提起了几乎无法站立的阿贵。
四人（或者说，三人加一个被搀扶提着的）再次踏上征程，留下身后林间空地上，那迅速被寒冷冻结的鲜血与死亡。
而远处，那“水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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