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死讯”传来时,江郡的雨正连下三日,浊浪拍打着码头的石阶,溅起漫天水雾。孙权在长安径山书院接到急报,指尖攥得发白,连夜跨上快马,行囊里只塞了那枚蓝绒线绣的水纹香囊——他将其小心翼翼压在日记扉页,与临行前母亲求的“亲人康乐”卜签叠在一处,香囊上的药香混着纸页的墨气,成了漫漫长路里唯一的慰藉。
接管江郡事务的那日,议事厅的烛火燃得彻夜未明。他身着玄色镶金边的战甲,肩披染着江雾的披风,面对满堂老臣“携旗另立”的非议,指尖叩击案几的声响沉稳如钟:“兄长未归前,江郡海防、百姓安危,皆由我一力承担。”散朝后独留书房,他铺开泛黄的海防图,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指尖划过标注着暗礁与航线的纹路,恍惚间竟想起长安藏书阁的暖阳,想起阿玄垂眸修补书页时,发间落着的细碎光斑,鼻尖似乎又萦绕起那清苦却安神的药香,驱散了几分彻夜未眠的疲惫。
半月后,周瑜截获一封魏地密信,蜡封的信笺上画着诡异的魔道符号,字迹潦草却暗藏玄机——竟是江郡有内奸勾结“海寇”,欲借魔道势力搅乱海防。孙权对着地图推演半宿,设下诱敌深入的陷阱,却总觉情报缺了关键一环,心头沉郁难散。
行动前夜,江郡码头的风裹着咸湿的水汽,灯笼在风中摇摇欲坠,将石板路照得忽明忽暗。孙权身着便服查探布防,忽闻码头拐角处传来熟悉的药香,混着雨前的湿意飘来。他心头一动,悄然绕过去,竟看见一抹素色身影立在一艘货船旁,青布裙裾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阿玄。
她比在长安时清瘦了些,鬓边依旧别着那支银质药簪,药箱斜挎在肩上,指尖正摩挲着一枚眼熟的小虎挂坠——那是当初在诡市相撞时,不慎从他腰间滑落,被她悄悄收起的。听见脚步声,阿玄转头看来,眼眸里的紫光在夜色中一闪,见是孙权,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长安的风声说江郡有危,我顺着魏地魔道势力的药草供应链追来,没想到真能遇见你。”
她抬手将挂坠递还给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瞬间,带着微凉的暖意:“我认得你的挂坠纹样,也记得你衣袍上的水师图腾,这挂坠上的鎏金里掺了江郡独有的水纹砂,除了孙家子弟,旁人不会有。”孙权握紧失而复得的挂坠,指腹摩挲着温润的鎏金,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她竟跨越千里,只为一句“江郡有危”,这份奔赴,比任何盟誓都更让他动容。
阿玄见他不语,从药箱里取出一卷泛黄的纸笺:“这是我在魏地药铺暗格里找到的密报,上面记载着魔道势力与内奸接头的暗号,还有他们用来迷人心智的药草配方。”孙权展开纸笺,上面的字迹与周瑜截获的密信隐隐呼应,恰好补全了他谋略中的缺口。他抬眼看向阿玄,月光落在她脸上,将她眼角的细纹衬得愈发柔和,紫色眼眸里映着码头的灯火,亮得像盛满了星光。那一刻,孙权只觉胸腔里的心跳骤然失序,那些藏在长安岁月里的细碎情愫,在江郡的夜色中破土而出,长成了遮不住的牵挂。
“你怎么敢孤身前来?”他声音微哑,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阿玄低头理了理药箱的系带,语气轻却坚定:“长安书院的兵书你教过我,‘唇亡齿寒’,江郡若破,魔道势力蔓延开来,天下百姓皆受其害。何况……”她抬头看他,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我信你能护住江郡,也想为你尽一份力。”
那夜舰船出征,江面上的风卷着浪涛,战船如利剑般划破夜色。阿玄站在中军船的甲板上,将特制的药粉撒向空中,药粉遇风散开,化作淡紫色的雾气,干扰了敌军的视线,也中和了对方发射的迷魂烟。孙权手持古锭刀,刀身映着战火与月光,他跃上船舷,刀魂出鞘的瞬间,寒气逼退四方来敌。激战中,他余光瞥见阿玄被几名敌兵围困,心头一紧,反手斩杀身前之敌,快步冲过去将她护在身后。
“小心!”他沉声道,古锭刀在夜色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将敌兵尽数击退。阿玄站在他身后,抬手将一瓶疗伤药塞到他手里,指尖触到他染血的手背,轻声道:“你守江郡百姓,我护你后方安稳。”月光下,她的紫色眼眸映着漫天战火,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孙权握紧药瓶,转头看向她,战火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那份并肩作战的默契,让他心头的悸动愈发浓烈——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谊,是你为天下披荆斩棘,而有人愿为你遮风挡雨。
此后,孙权的书房博古架阴影里,总会多一盏药香灯。灯油里掺着阿玄特制的安神药草,暖黄的光晕驱散了深夜的寒凉,也让他在批阅公文时多了几分心安。阿玄常坐在书房角落的软榻上,一边分拣药草,一边听他分析局势,偶尔插言几句,总能精准点出谋略中的疏漏。她研磨的墨汁里,掺着防迷魂的药草汁液,笔尖落下时,除了墨香,还带着淡淡的药味,成为他对抗朝堂与江湖暗流的隐秘底气。
某个雨夜,孙权处理完公务,见阿玄正借着烛火晾晒药草,湿发贴在脸颊,指尖被药草汁液染得微微泛绿。他沉默地走过去,将一件干燥的披风披在她肩上,披风上还带着他身上的气息,混着江郡的水汽与淡淡的刀鞘香。“夜深了,雨凉。”他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发顶,不愿移开。阿玄抬头看他,眼眸里的紫光与烛火交融,轻声道:“你也该歇息了,连日操劳,当心伤了身子。”
孙权俯身,指尖轻轻拂去她发间的水珠,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日里杀伐果断的江东少主:“阿玄,待江郡安稳,我想带你去看江郡的春汛。”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就像当年在长安许诺的那样,带你看最灵动的水纹,还有江边漫山遍野的花。”
阿玄的脸颊微微泛红,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指尖轻轻攥着披风的系带,声音细若蚊蚋:“好。”烛火摇曳,药香弥漫,书房里的沉默带着别样的温柔。孙权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头的悸动化作暖流,缓缓淌过四肢百骸——江郡的风雨再烈,只要身边有她,便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而这份暗夜里滋生的情愫,终将在黎明到来时,绽放成最坚定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