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的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伊莱肩头的伤口依旧作痛,但更深的疲惫来自精神层面。那些预知的碎片如同鬼魅,虽被暂时压制,却仍在意识边缘徘徊。他不再试图去“看清”,而是将布洛黛薇收回身边,仅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感知,全力恢复着近乎枯竭的精神力。
菲欧娜的情况稍好,过度使用门之钥的反噬在缓慢平复,但灵性力量的恢复并非一蹴而就。她能感觉到,下一次召唤通道将会更加困难,距离也会大打折扣。她看了一眼伊莱,他蒙着眼罩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碰即碎。这与之前那个沉稳预言、甚至能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先知形象相去甚远。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她心底滋生,不是祭司对信徒的怜悯,也不是研究者对观察对象的兴趣,更像是一种……责任。是他将她从约瑟夫的剪刀下拉开,也是他此刻的脆弱,让她无法像过去那样全然置身事外。
她沉默地站起身,走到安全区的边缘。这里弥漫的雾气比之前更加浓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连远处庄园建筑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空气中湿冷的气息钻进骨髓,带着一种隔绝与孤立的味道。
“雾气变浓了。”她低声说,像是自语,又像是提醒。
伊莱微微侧头,他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环境中那股令人不安的变化。“嗯,空间的界限在模糊……下一场‘游戏’,恐怕范围会更广,也更难预测。”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恢复了些许冷静。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彼端的钟声,穿透了浓雾,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钟声与之前清晰洪亮的宣告截然不同,它断续、飘忽,仿佛信号不良,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催促意味。
游戏,即将开始。但这一次,连规则似乎都变得暧昧不明。
菲欧娜和伊莱同时绷紧了神经。浓雾极大地限制了视野,对依赖视觉的求生者极为不利,同样,也干扰了监管者的直接追猎。但这片雾,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跟紧我。”菲欧娜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紫色的眼眸在浓雾中闪烁着微光,“我能感知空间的异常,避开最危险的陷阱。”
伊莱没有犹豫,扶着墙壁站起身。布洛黛薇落在他的肩头,警惕地转动着头颅,但浓雾同样严重限制了它的视野,它所能提供的预警范围大大缩小。此刻,菲欧娜对空间的感知能力,成了他们最重要的向导。
“我的预知在雾里很模糊,”伊莱坦诚道,声音带着凝重,“只能感觉到……非常分散的危机感,无处不在。”
这意味着,监管者可能从任何方向,在任何时间出现。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踏入浓雾。能见度不足五米,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参照,只剩下脚下潮湿泥泞的地面和身边同伴依稀可辨的身影。菲欧娜走在前面,步伐缓慢而稳定,她手中的门之钥微微低鸣,指引着她避开那些隐藏在雾中、空间结构尤其脆弱的“陷阱区”,那可能是无形的深渊,也可能是监管者布下的特殊技能。
伊莱紧跟在后,努力调动着残存的预知能力,试图从那一片混沌中捕捉到哪怕一丝清晰的危险信号。他的世界只剩下前方那个模糊的黑色背影,以及布洛黛薇偶尔因极度靠近的危险而发出的、被浓雾压抑的低鸣。
这是一种奇特的依赖。伊莱失去了“视野”,却将前路完全交托给菲欧娜的感知。而菲欧娜,则背负着引导的责任,她的每一个判断,都关乎两人的生死。
浓雾中偶尔会传来远处密码机运作的微弱嗡鸣,但声音飘忽不定,难以定位。他们也听到了其他求生者惊慌的奔跑声,甚至有一次,一道猩红的光影几乎是贴着他们身边的雾气掠过,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是另一位监管者“小丑”的电锯,但他们幸运地没有被直接发现。
这种无处不在、却又无法确知的威胁,极大地消耗着心神。
在一次穿过一片尤其浓稠的雾墙时,菲欧娜猛地停下脚步,伸手拦住了身后的伊莱。
“别动。”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伊莱立刻静止,连呼吸都放轻了。布洛黛薇也缩紧了身体。
在前方不远处的雾中,隐约可见一个矮小的、抱着破烂玩偶的身影在蹒跚行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谣——是监管者“梦之女巫”的信徒。
他们屏息凝神,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雾气的另一个方向,才缓缓松了口气。
“谢谢。”伊莱低声道。若非菲欧娜提前察觉空间被信徒力量沾染而产生的细微波动,他们很可能与之迎面撞上。
菲欧娜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前行。但伊莱能感觉到,她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在听到他的道谢后,似乎平缓了一丝。
信任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悄然建立,无需言语。他相信她的指引,她则负责将这份信任转化为生存的可能。
他们就这样在浓雾中跋涉,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菲欧娜再次停下,指向左前方。“那边,有一台密码机。空间相对稳定。”
两人靠近那台若隐若现的密码机。然而,就在伊莱将手放上密码机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脑海!
“后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猛地向后拉扯菲欧娜!
就在他们向后跌开的刹那,一道巨大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钩爪,撕裂了他们刚才站立位置的雾气,狠狠砸在密码机上,溅起一串刺目的火花!
是监管者“鹿头”班恩!他竟然一直潜伏在附近,利用浓雾完美地隐藏了他的气息和脚步声!
班恩发出一声低吼,从雾中显露出庞大的身躯,锁链拖地的声音令人心悸。他显然认出了这两个让他屡次受挫的“虫子”,空洞的眼窝死死锁定他们。
“分头走!”菲欧娜当机立断,浓雾是他们此刻唯一的掩护。
伊莱点头,忍着肩膀的疼痛,在布洛黛薇的指引下,迅速向一侧雾中退去。
班恩略一迟疑,选择了追击状态更差、行动明显不便的伊莱!
沉重的脚步声和锁链声迅速逼近。伊莱的心脏狂跳,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就在他即将被追上的瞬间,他前方不远处的雾气突然一阵扰动,一道幽蓝色的、虽然短暂却足够清晰的直线通道凭空出现!
是菲欧娜!她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依旧强行为他打开了一条生路!
伊莱没有丝毫犹豫,冲入通道,下一刻,他出现在了数十米外的一个破败的凉亭下。
而菲欧娜在创造出通道后,力量几乎耗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树干才没有倒下。她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班恩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他放弃伊莱,转而朝着菲欧娜的方向大步追去!
伊莱通过布洛黛薇“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顾一切地将精神力集中,试图预知班恩下一步的行动,或者找到附近可能存在的转机……
浓雾依旧深锁,危机四伏。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各自为战。那无声中建立的信赖,成了这片迷雾中,唯一能够彼此照亮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