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苑的月光,凉得像一汪秋水。
沈妙坐在窗前,手里攥着一枚小小的铜钥匙。钥匙是方才挽月从沈府偷偷送来的,母亲说,这是打开父亲书房暗格的钥匙,让她务必妥善保管。
“小姐,真的要把密档交给殿下吗?”挽月端来一碗热茶,声音里满是担忧,“老爷说过,那密档关系重大,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沈妙指尖冰凉,将钥匙轻轻放在桌上。铜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主考官自尽,血书指证父亲,陛下震怒……这一步步,都像是精心编织的罗网,要将沈家彻底拖入深渊。而唯一能破网的,似乎只有父亲那本藏着秘密的密档。
可那密档里到底写了什么?父亲从未对她说过,只说若沈家遭遇灭顶之灾,或许能凭它求得一线生机。
“挽月,你说……父亲会不会早就料到有今日?”沈妙轻声问,声音带着一丝茫然。
挽月摇摇头:“老爷一生清正,怎会料到这些阴私算计?”
沈妙苦笑。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清正二字,有时反而成了催命符。
她拿起钥匙,指尖微微颤抖。交给顾渊,意味着将沈家的命运彻底交到他手中。这位储君心思深沉,谁也不知道他拿到密档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可若是不交……
沈妙不敢想下去。父亲还在狱中,沈家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都系于她一念之间。
“明日一早,你再回趟家。”沈妙忽然道,“告诉母亲,让她想法子查一下主考官自尽前后的动静,尤其是狱卒和看守的人,有没有异常。”
主考官死得太蹊跷,若是能找到他杀的证据,或许能暂时拖延时间。
挽月点头应下,又道:“小姐,二小姐也托人带了话,说她在外面打点,让您千万别急坏了身子。”
沈妙心中微暖。沈清虽是庶出,性子跳脱,可在这种时候,却比谁都上心。
夜色渐深,沈妙却毫无睡意。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写下“密档”二字。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想起顾渊白天的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证据,而是能让他彻底掌控局面的筹码。父亲的密档,恐怕正是这样的筹码。
“罢了。”沈妙轻叹一声,将笔放下。事到如今,她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次日清晨,沈妙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书房。顾渊已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见她进来,抬眼淡淡瞥了一眼:“想好了?”
沈妙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那枚铜钥匙放在案上:“臣女可以将密档给殿下,但臣女有条件。”
顾渊的目光落在钥匙上,又抬眼看向她:“你说。”
“第一,查清科场舞弊案的真相,还家父清白。”沈妙的声音很稳,“第二,此事过后,放臣女离开东宫。”
她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权力的牢笼里,更不想成为顾渊手中的棋子,任其摆布。
顾渊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觉得,你有资格跟孤谈条件?”
“臣女没有资格,”沈妙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但密档有。殿下若是得不到密档,恐怕也很难平息陛下的怒火,更无法揪出幕后真正的黑手。”
她赌的是顾渊的野心。他要的不仅是沈家的依附,更是整个朝堂的掌控。科场舞弊案背后牵扯的势力,绝不止二皇子一人,顾渊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顾渊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好,孤答应你。只要密档能证明沈尚书清白,查清此案,孤便放你走。”
沈妙心中一松,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拿起钥匙:“密档藏在沈府书房的暗格里,臣女需亲自回去取。”
“孤会让人跟你一起去。”顾渊道,随即吩咐门外的侍卫,“带沈小姐回沈府取东西,不得有误。”
“是。”侍卫应声而入。
沈妙拿起钥匙,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顾渊:“殿下,希望您能言而有信。”
顾渊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沈妙跟着侍卫离开东宫,坐上前往沈府的马车。车窗外,街景飞逝,沈妙却觉得每一刻都无比漫长。
回到沈府,母亲李氏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她回来,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妙儿,怎么样了?”
“娘,别担心,我有办法救父亲。”沈妙安抚道,随即带着母亲和侍卫来到父亲的书房。
书房的陈设依旧,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透着一股冷清。沈妙走到书架前,按照母亲所说的机关,轻轻转动了第三排最右边的那本《论语》。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书架后的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格。
沈妙深吸一口气,伸手将暗格中的一个紫檀木匣子拿了出来。匣子上了锁,她用那枚铜钥匙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本厚厚的卷宗,封面写着“密档”二字,字迹正是父亲的亲笔。
她将卷宗拿出来,递给身旁的侍卫:“就是这个。”
侍卫接过卷宗,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对沈妙道:“沈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沈妙点点头,看向李氏:“娘,您放心,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李氏含泪点头:“妙儿,你在东宫……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沈妙没再说什么,转身跟着侍卫离开了沈府。
回到东宫,沈妙将卷宗交给顾渊。顾渊接过卷宗,翻开看了几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合上卷宗,对李相道:“按密档上的线索去查,务必在三日内查清所有事情。”
“是。”李相接过卷宗,匆匆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沈妙和顾渊两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殿下,臣女可以回去了吗?”沈妙率先打破沉默。
顾渊抬眼看向她:“怎么?怕孤反悔?”
“臣女不敢。”
“放心,孤说过的话,从不反悔。”顾渊的声音很淡,“但在案子查清之前,你还不能走。”
沈妙蹙眉:“殿下这是……”
“孤不是软禁你,”顾渊打断她,“只是此案牵连甚广,你留在东宫,最是安全。”
沈妙沉默了。她知道顾渊说的是实话。如今沈家被推到风口浪尖,她若是离开东宫,恐怕会立刻成为别人的目标。
“臣女明白了。”她低声道。
顾渊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忽然道:“昨夜书房外的动静,你看见了?”
沈妙心中一惊,没想到他竟真的知道。她点点头:“臣女看到两个黑影,似乎在窥探书房。”
“是二皇子的人。”顾渊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急了。”
沈妙恍然大悟。主考官的死,血书的出现,恐怕都是二皇子的手笔,目的就是为了逼顾渊动手,让他在父皇面前留下把柄。而那两个黑影,是来打探顾渊反应的。
“殿下早就知道是二皇子?”
“猜到了,只是缺个证据。”顾渊道,“现在有了密档,他跑不了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自信,眼底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沈妙忽然觉得,或许将密档交给顾渊,是个正确的选择。至少,他有能力查清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
“既然如此,臣女就不打扰殿下了。”沈妙躬身行礼,准备退下。
“等等。”顾渊叫住她,“密档里提到,沈尚书曾查到二皇子与外戚勾结,贪墨赈灾银两,此事你可知晓?”
沈妙一愣,摇摇头:“家父从未跟臣女说过。”
顾渊点点头,没再追问:“回去歇息吧。”
沈妙退出书房,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二皇子勾结外戚,贪墨赈灾银两?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父亲的密档里,竟然藏着这么重要的秘密!
难怪顾渊如此重视密档,这不仅能查清科场舞弊案,更能一举扳倒二皇子及其党羽!
沈妙忽然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他整理密档,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记录事务,更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能有一击制胜的武器。
只是,这武器太过锋利,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回到静思苑,沈妙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瘫坐在椅子上。挽月连忙上前给她捏肩:“小姐,这下可以松口气了吧?”
沈妙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还没到松气的时候。扳倒二皇子,必然会引起朝堂动荡,我们还需小心应对。”
她看着窗外的天空,云层厚重,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便是她此刻身处的东宫,和那个深不可测的储君,顾渊。
她不知道,当风暴过去,她是否真的能如顾渊所说,离开这座困住她的牢笼。
但她知道,从她交出密档的那一刻起,她与顾渊,与这大靖的朝局,便再也无法分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