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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寄出的第47封情书

只怨这雪下的太大

2022年的夏天比往年更闷热些。知了在香樟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像是要把最后一点青春都喊出来。南城三中的旧教学楼里,高二(3)班的吊扇吱呀作响,搅动着凝固的时光。

  林晚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膝盖上摊着一本《挪威的森林》,却半天没翻页。她的视线穿过斑驳的窗棂,落在操场西南角那棵歪脖子梧桐上——那里曾有人用修正液歪歪扭扭地写过"LY♡LW"。

  "喂,发什么呆呢?"后桌的江淮用圆珠笔戳她后背,"老班的死亡凝视要扫过来了。"

  林晚慌忙把书塞进课桌,指尖碰到某个冰凉的金属物。是那把樱花形状的钥匙扣,去年冬天江淮随手扔给她的,说"捡的,给你当垃圾袋"。其实她知道,这是他偷偷攒了三天早饭钱买的。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哄笑。林晚回头,看见江淮正把英语课本卷成望远镜,对着隔壁班路过的女生吹口哨。阳光斜斜地切过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一把小刷子,刷得她心里发痒。

  "无聊。"她转回身,却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写下"J.H"两个字母,又迅速涂成黑团。

  这天放学,值日生照例要留到六点。林晚擦黑板时,发现右上角用粉笔写着的"距离高考还有365天"被人改成了"距离分别还有365天"。粉笔字有些晕开了,像被谁的眼泪洇过。

  江淮拎着拖把晃进来:"喂,书呆子,要不要一起走?"

  "谁要跟你一起走。"林晚把抹布扔进水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江淮的校服下摆。

  "口是心非。"江淮笑着用拖把柄拦住她的去路,"明天周六,要不要去老地方?"

  老地方是学校后门的废弃铁轨。去年冬天他们第一次翘掉晚自习去那里,江淮用打火机烧掉了一张不及格的数学试卷,火光映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林晚记得那晚的月亮特别亮,亮得能看清他睫毛上结的霜。

  "不去。"林晚绕过拖把,却在擦肩时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着少年特有的气息,像被太阳晒过的青草。

  第二天她还是去了。铁轨边的野蔷薇开得正好,江淮坐在锈迹斑斑的轨道上,脚边摆着两罐冰可乐。他今天没穿校服,白T恤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就知道你会来。"他拉开可乐拉环,铝罐发出清脆的"啪"声。

  林晚接过可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那一瞬间的触感像静电,从指尖麻到心脏。

  "林晚,"江淮突然正经起来,"如果明年我们没考到一个城市..."

  "没有如果。"她打断他,却不敢抬头,"我们肯定能考上同一所大学。"

  江淮笑了,露出那颗她偷偷数过无数遍的小虎牙:"这么有信心?"

  铁轨尽头,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像能跨过整个青春。

  但生活从来不是电影。高三的第一次月考,江淮的成绩单上出现了刺眼的红色"42"。那天林晚在图书馆等到闭馆,才收到他的短信:"别等我了,去英国读书的事我妈已经决定了。"

  手机屏幕的光照着她惨白的脸。图书馆的空调开得太足,她却浑身发冷。想起上周江淮妈妈来学校时,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你们不是一路人。"那位妆容精致的女士这样说,"我儿子是要去剑桥的。"

  林晚在图书馆的厕所隔间里吐了。吐完后她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这个表情她练了十七年,今天却怎么也学不会。

  江淮走的那天是立冬。南城罕见地下起了雪,细碎的雪粒打在出租车窗上,像无数小小的告别。林晚躲在送行的人群最后,看着江淮把吉他托运,看着他妈妈拥抱他,看着他把登机牌攥得皱巴巴。

  他始终没有回头。

  林晚数着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一共47下。就像他们一起逃过的47节晚自习,一起在铁轨边分享的47罐可乐,她偷偷写给他却永远不会寄出的47封情书。

  高考结束那天,林晚独自回到废弃铁轨。野蔷薇早就谢了,只剩下枯黄的藤蔓纠缠着锈轨。她在枕木下挖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去年冬天江淮烧剩的半张试卷,还有她没送出的樱花钥匙扣。

  盒底压着一张纸条,是江淮的字迹:"如果我死在十七岁,请把我埋在南城的雪里。"

  林晚把纸条折成纸飞机,朝铁轨尽头扔去。纸飞机在风里打了个旋,最终落在铁轨中间,像一个小小的、再也飞不起来的梦。

  很多年后,当林晚在伦敦的地铁站看到相似的铁轨时,突然明白了江淮那天没说完的话。原来有些告别从相遇那刻就开始倒计时,原来最残忍的不是分离,而是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喜欢。

  她最终没去剑桥,而是去了北京一所普通的211。每年立冬,她都会买两罐可乐放在宿舍窗台,等它们慢慢变温,再倒进下水道。

  就像倒掉那些永远等不到的人。

  2025年的冬天,南城三中要拆迁了。林晚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去演讲。站在曾经的高二(3)班教室里,她摸着窗棂上那些斑驳的刻痕,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了熟悉的字迹。

  "LY♡LW"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第48封情书,我替你寄出了。"

  落款日期是2022年11月22日——江淮离开的第二天。

  林晚的指尖抚过那些凹陷的笔画,仿佛触碰到十七岁那个下雪的早晨。教室外,新的教学楼正在施工,打桩机的声音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就像青春,总要在废墟上建起新的高楼。

  演讲结束时,林晚对着台下几百张稚嫩的脸说:"如果你们现在有什么人放不下,有什么话来不及说,今天就去做吧。因为..."她顿了顿,"因为有些人,一旦错过,就真的只能在铁轨尽头等一架永远不会返航的飞机了。"

  走出校门时,保安大叔叫住她:"同学,有你的信。"

  泛黄的信封上贴着英国邮票,邮戳已经模糊不清。林晚颤抖着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剑桥的康河上漂着两罐可乐,拉环上系着褪色的樱花钥匙扣。

  照片背面写着:"第49封情书,我收到了。"

  那天南城的雪下得很大,像是要把整座城都埋起来。林晚站在校门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口哨声。

  她回头,看见十七岁的江淮站在雪里,白T恤外面套着校服,手里举着两罐冰可乐。他笑着露出那颗小虎牙:"喂,书呆子,要不要一起走?"

  雪落在她睫毛上,像那年一样,结了一层薄冰。

  这一次,林晚没有说"不去"。

  她接过可乐,指尖碰到他的,像静电,从指尖麻到心脏。

  只是这一次,她知道,这不过是雪地里的一场幻觉。

  真正的江淮,早就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冬至,把第50封情书烧成了灰。

  而灰,是握不住的。

  就像十七岁那年的雪,落在铁轨上,很快就化了。

  但铁轨还在,记忆还在,那些没寄出的情书还在。

  它们永远停在2022年的冬天,像两罐永远等不到主人的可乐,在剑桥的康河上漂啊漂。

  漂过整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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