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儿
南儿娘,我要去京城?
南儿瞪大双眼,脸上满是茫然。这突如其来的安排,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萧慈伸手随意揽了下她的肩头,动作自然得就像只是拂去衣角的灰尘。可南儿却浑身一僵,目光怔怔落在母亲的手上,竟有些受宠若惊。
她自小长在茶园,七岁前全靠舅母晴儿悉心照料。
那时的她饱读诗书、熟习礼仪,性子温润得像洱海的柔波。可自从被母亲萧慈接到镖局,日子就变了味。
萧慈对她严苛至极:背书错一个字,便是百遍抄录;练武稍有懈怠,就罚扎两个时辰马步;要是敢说半句逆反的话,萧慈手中的九节鞭便会毫不留情地挥来,硬是把她的轻功练得炉火纯青,也把她的性子磨得越发倔强。
她无数次困惑:隔壁的狗蛋、胖妞能整日在巷子里疯跑嬉闹,为啥她连片刻松懈都不被允许?
她甚至偷偷怀疑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而是从外面捡来的,所以才被这般当作奴婢使唤。
在她的记忆里,萧慈从未对她有过半分温和。每次见她,母亲的脸总是沉着的,仿佛她天生就带着滔天大错。她拼尽全力读书练武,不敢有半分懈怠,却始终没能换来母亲一个笑容、一句软语。
有一次,她实在被这无尽的严苛逼得喘不过气,趁夜色收拾了小小的包袱,偷偷跑出了家。
她漫无目的地走,饿了便摘野果,渴了便喝溪水,直到在大雁塔下饿得迷迷糊糊,被寻来的舅父、舅母、母亲还有方叔、杜叔一行人找到。
也是那次回去后,晴儿舅母悄悄拉着她的手,红着眼眶说了真相。
晴儿南儿,你的爹是位才华横溢的贵公子,当年与你娘相知相恋,却因种种缘由没能相守。你娘怀着你离开京城,独自来到大理,硬生生撑起了萧家镖局,成了名震一方的萧镖头。她走后没多久,你爹就病逝了……你是你爹唯一的孩子,是我,你舅父,我们所有人的念想,也是你娘的念想啊。
那时她才懂,母亲的严苛并非不爱,而是把对父亲的思念、对命运的不甘,都化作了对她的期许。
可街头的流言蜚语从未停歇,那些鄙夷的议论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群众萧家镖主看着风光,还不是未婚生子?
群众那南儿定是私生子,不然怎会连爹是谁都不敢说?
群众名门望族出了这等事,真是丢人现眼……
她多想大声反驳,告诉所有人:她娘不是那样的,她有爹,她的爹很厉害,她娘更是满心满眼都爱着爹。可她没有证据,只能默默憋着一股劲,拼命读书练武,只想有一天能为爹娘正名。
如今,母亲竟主动揽住了她的肩头。
这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南儿鼻子一酸,只当是这些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母亲心里的委屈,或许终于能放下些许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瞬间红了,晶莹的泪珠在里面打转,仰头看向萧慈,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南儿娘,南儿以后会对你好,会保护你的。南儿现在很厉害,谁也欺负不了我们!
萧慈却一脸莫名,抬手随意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平淡。
萧慈你娘我好得很,用得着你保护?
南儿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哽咽着说。
南儿娘,你别强撑了。我知道,你这些年一个人带我很辛苦,还要被外面的七姑八婆议论……都是南儿连累了你。
萧慈我一个人带你?
萧慈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
萧慈你舅父、舅母算什么?没给你饭吃,还是没教你道理?特别是你晴儿舅母,七岁以前你都是她带的,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拉扯大,我半分力都没出。萧明珠,做人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大名萧明珠、小名南儿的少女彻底懵了。她预想中母亲该是泪眼婆娑、互诉衷肠,可眼前的萧慈,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这般直言不讳,这般没心没肺,仿佛她的委屈、她的共情,都成了多余。
微凉的晚风拂过,带着洱海的湿气,南儿忽然觉得有些萧瑟。萧慈却没察觉她的失落,径直牵起她的手就走。
萧慈赶紧走吧!你舅父、舅母还在家里等你呢。儿行千里母担忧,他们可比我舍不得你。
南儿一路被母亲拉着走,心里乱糟糟的。
这世界究竟怎么了?她以为满腹冤屈、满心苦衷的娘,竟是这副模样;反倒是一向温和疼爱她的舅父舅母,更像真正牵挂她的人。她真想捶捶自己的脑袋,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