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行,南儿与方叔赶着马车,走的正是那条险峻却可通马车的五尺道。
窄窄的山道依山而凿,路面仅容一辆马车缓缓碾过,道旁便是刀削般的陡峭石壁,壁下丛莽横生,一条溪流顺着石壁蜿蜒流淌,水汽氤氲而上,沾得人衣襟微凉。
行至半途,南儿忽觉眼角余光瞥见丛莽间卧着一道人影,忙抬手示意方叔停住马车。两人近前一看,那人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身旁散落着一个半开的书箱,笔墨纸砚与几本经书典籍浸在溪边湿泥里,字迹虽被水晕染却依稀可辨。
南儿当即判定,这定是位入京赶考的举子。想来是山路湿滑,他赶路时不慎失足跌落,此刻昏迷不醒地躺在溪边。
全然不知身旁三只猛虎正虎视眈眈两黄一白,斑斓的皮毛在树影下泛着冷光,獠牙外露,低吼声震得草叶发颤,正一步步逼近,眼看就要扑上前去。
南儿不好!
南儿低喝一声,反手解下背上雕弓,指尖迅速搭箭、拉弦如满月,三支羽箭如流星赶月般射出,精准擦过白额虎的前肢,箭簇“笃”地钉入身旁的石壁,力道之劲让虎耳震颤。
白额虎受了惊,猛地咆哮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警惕地盯着两人,不敢再贸然上前。
另一边,方叔早已抽出腰间朴刀,身形如铁塔般挡在举子身前,刀锋劈向两只黄虎,刀风凌厉破空,几番缠斗之下,竟硬生生将它们逼入密林深处,再也不敢露头。
两人合力将昏迷的举子抬上马车,南儿与方叔并肩牵马而行,马车沿着五尺道缓缓推进,一路留意着周遭动静,不敢有半分懈怠。
晓行夜宿,一路前行,终于抵达剑门关。只见两崖对峙如剑,关楼巍峨入云,山间雾气更浓,湿滑的路面隐在云雾中,宛若仙境却暗藏凶险。忽闻前方密林传来金铁交击之声,南儿连忙勒住马缰,俯身透过丛莽窥探。
只见几位蒙面人正围攻着一位锦衣少年,那少年身着蜀锦长袍,腰间佩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珏,虽身陷险境却气度雍容,长剑挥洒间章法有度,即便渐渐落入下风,眼底也无半分慌乱,依旧保持着贵公子的从容。
南儿光天化日,竟敢行凶!
南儿怒喝一声,腰间九节鞭如赤练腾空而出,瞬间缠上一名蒙面人的手腕,顺势一扯便将其拽得一个趔趄。她身形如电,招式利落泼辣,招招直攻要害,硬生生替少年解了围。
少年见状,连忙重整气息,长剑配合着她的攻势,两人一刚一柔,默契十足,不多时便将蒙面人打得节节败退,最终仓皇逃窜。
南儿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少年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拱手行礼时身姿挺拔,眉眼俊朗谦和,无半分权贵子弟的骄矜。
傅云铮在下傅云铮,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方叔在一旁打量着少年,颔首道。
方叔公子本姓富察,乃是当朝功臣富察傅恒大人的孙子吧?
傅云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惭愧点头。
傅云铮正是。看二位气质不俗,言行间自有章法,怕不是普通的行脚商人?
他的目光在南儿脸上多有停留,带着几分探究与赞赏。
南儿我叫南儿。
南儿收鞭入鞘,眼底闪着侠义的光,语气爽利。
南儿我娘是大理萧氏镖局的镖头萧慈,此次出门是为进京探亲。
傅云铮却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傅云铮不对。姑娘这般气度,既有武林儿女的飒爽,又有几分隐于骨子里的雅韵,绝不仅仅是武林世家的女儿这么简单。
这时,马车上的举子悠悠转醒,听闻三人对话,连忙撑着坐起身,拱手作证。
谌致远傅公子有所不知,南儿姑娘确是萧慈萧镖头的千金。萧镖头在大理乃至滇西一带,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一手九节鞭使得出神入化,而南儿姑娘自幼得萧镖头亲传,文武双全,绝非寻常女子!
傅云铮闻言,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傅云铮是我孤陋寡闻了,竟未曾听过萧镖头的名号。
举子接口道。
谌致远大理地处边陲,与京城相隔千里,公子久居京城,不知也是常情。
南儿心中一动,转头看向举子,诧异问道。
南儿听你的意思,你似乎知晓大理风物?大理何时出了你这么一位举子,我竟不认识?我和晴儿舅母,在大理文坛也算是有些名声的!
那举子连忙摆手,笑着解释。
谌致远小生并非大理人士,而是黔西平远州谌氏,姓谌,名致远,字行之。今岁皇上特赦开恩科,小生便不远千里赴京赶考。说来也是缘分,小生早年曾往大理游学,有幸听过晴儿姑娘讲学,故而识得姑娘与令母的风采。
南儿原来如此!
南儿恍然大悟,眼中闪过几分欣喜。
南儿这么说来,你我竟有渊源。我的诗词歌赋,皆是晴儿舅母亲授,算起来,我们也算是半个同窗了!
傅云铮在一旁听得满腹狐疑,忍不住问道。
傅云铮二位口中的‘晴儿’姑娘,听起来学识渊博、能为人讲学,想必是位颇有大家风范的奇女子?
谌致远连忙摆手,谦逊道。
谌致远平远州地处偏远,比不得中原底蕴深厚。小生治学十载,不过略懂皮毛,晴儿姑娘的学识在边陲之地虽显出众,但若论起真才实学,怕是远不及京城名士,公子不必太过挂怀。
南儿看了看傅云铮孤身一人,又想到前路依旧艰险,便主动提议。
南儿傅公子,前路尚有不少未知凶险,你孤身一人多有不便,不如你我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傅云铮正有此意,见她诚意十足,且结伴而行确实能相互照应,便欣然应允。
马车沿着官道继续前行,一路之上,傅云铮谈吐不凡,待人谦和,时常给南儿与谌致远讲解京城的风土人情、朝堂轶事;谌致远则学识扎实,偶尔与两人探讨经史子集,倒也冲淡了旅途的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