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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灼日榴红

东宫梨雪记

文华阁设在东宫西侧,原是藏书之所,如今辟出明间三楹,设学士值房。窗外几株石榴正当时,花开似火,映着满室书香。

谢允之到任那日,萧景琰特意亲临。

“参见殿下。”一众新选入的文华阁学士齐齐行礼。这些人多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年纪虽轻,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才具。

萧景琰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谢允之身上。他穿着与其他学士同制的青色官袍,衬得面色愈发白皙,在一众同僚中,如新竹立于灌木,清卓不凡。

“诸位皆是国之栋梁,日后便在此处为孤分忧。”萧景琰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威仪,“文华阁初立,所议之事关乎国策,望诸位慎思笃行,不负朝廷厚望。”

众人恭声应诺。

萧景琰又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去。经过谢允之身边时,脚步未停,只极轻地留下一句:“等你忙完,孤在殿内等你对弈。”

谢允之垂首,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低声应了个“是”。

文华阁的事务比预想中更为繁重。太子将一部分不甚紧要的奏章送至此处,命学士们先阅后拟出处理意见,再呈送东宫定夺。这看似只是文书工作,实则是对他们理政能力的极大考验。

谢允之很快便显露锋芒。他心思缜密,于水利、工造、算学一道尤为精通,所拟条陈往往切中要害,提出的方案也切实可行。

不久,太子加冠之礼的消息传遍宫闱。谢允之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纸端氤开一小团阴影。他垂眸静默片刻,复又埋首文牍。

散值后,他未随同僚出宫,独自绕至京城闻名的琅玉轩。

轩内珍宝琳琅,掌柜见来者气度清卓,知是宫中学士,殷勤相迎。谢允之目光掠过那些华美玉饰,最终停在角落一方青玉料上——色泽温润,质地不算上乘,却透着一股坚韧之气。

“就要这块。”他轻声道。

此后数日,值房夜深人静时,谢允之房中的烛火总亮至三更。他就着昏光,持刀细细雕琢那方青玉。动作生涩却郑重,刻刀几度险险划过指尖,他却浑然不觉。

烛花轻爆,映着他专注的侧颜。玉石在他手中渐成竹节之形,挺拔清瘦。这是他最爱的纹样,此刻,他将那份于逆境中亦能节节向上的风骨,与未曾宣之于口的祈愿,一并刻入冷玉之中。直至加冠礼前夜,这枚青玉竹节冠饰方完工,被他用素帕妥帖包好,纳入怀中。

三日后,萧景琰行加冠礼成,当他看到谢允之上前时眼前一亮

谢允之呈上一方青玉冠饰为贺。那玉饰雕作竹节形状,正是谢允之最爱的纹样。

"臣愿殿下如修竹,节节高升,终成栋梁。"谢允之垂眸奉礼时,指尖在玉饰上轻轻摩挲,萧景琰看到谢允之手上的伤时眉毛一,没说什么

便冠上这枚青玉,目光掠过谢允之低垂的眉眼:"孤很喜欢,等会来东宫找孤"

是夜,东宫迎来两位教导人事的嬷嬷,这是萧景琰未曾料到的祖制。

烛影摇红,嬷嬷捧着绘有春宫图的卷轴上前:"殿下,老奴为您讲解阴阳和合之道。"

萧景琰漫不经心地瞥过那些交缠的画面,忽然想起白日里谢允之奉礼时微红的耳垂。当嬷嬷说到"行房当以女子腰下垫枕"时,他眼前浮现的却是谢允之伏案书写时,那段纤细的腰线。

"...殿下需知,女子初承雨露时..."嬷嬷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萧景琰忽然起身:"够了。"他行至窗前,望着文华阁的灯火,"孤自有分寸。"

待嬷嬷退下,他取出那枚青玉冠饰,在掌心轻轻摩挲。玉质温润,恰似那人指尖的温度。

"殿下。"

一声轻唤自珠帘外传来。

萧景琰回身,见谢允之正立在殿门处,素白的手指还保持着挑帘的姿势。烛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正望着他。

"方才在殿外遇见嬷嬷......"谢允之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萧景琰仍握着玉饰的手上,"可是打扰殿下了?"

萧景琰将玉饰收拢入掌:"你来了。"他走近两步,轻轻执起谢允之的手——那修长的指节上,几道细小的伤痕在烛光下格外明显。

"加冠礼上就看见了,"他的指尖轻抚过那些伤痕,"这手是怎么回事?"

谢允之想要抽回手,却被萧景琰握得更紧。"不过是雕琢玉饰时留下的痕迹,过几日便好了。"

"为何要亲手雕刻?"萧景琰的指腹摩挲着他指尖的薄茧,"琅玉轩多的是能工巧匠。"

烛光在谢允之眼睫下投下浅浅的影:"臣想将最真的心意,都刻进去。"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满室烛影,"每一刀,都是臣对殿下的祈愿。"

萧景琰凝视他低垂的眉眼,从袖中取出白玉小盒。蘸了清凉药膏,轻轻涂抹在那些伤痕上。

"殿下......"谢允之微微一颤,想要缩手,却被更温柔地握住。

萧景琰的指腹缓缓抚过那些伤痕,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轻抿的唇上。烛光在那柔软的唇瓣上镀了一层水色,让他忽然想起方才画卷上那些缠绵的画面。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匆匆收回手:

"好了。"

两个字出口,嗓音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萧景琰匆匆收回手,却没能收回目光。

药膏的清香在两人之间弥漫,谢允之低头看着自己被仔细涂抹过的手指,唇边泛起浅浅笑意:"殿下哪里备的药?"

"早些时候总是受伤,便常备着了。"萧景琰的目光仍流连在他身上,"没想到今日又派上用场。"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宫墙上,交织成一幅缠绵的画卷。

这时殿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萧景琰眸光微暗:"回去吧。"

"是。"谢允之躬身退下,衣袂拂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清风。

待那抹青影消失在夜色中,萧景琰沉声道:"备水。"

氤氲热气里,他握着青玉冠饰,指腹反复摩挲竹节纹路。“允之……”一声叹息融进水汽里。

那夜他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人青衫半解,伏在案前回眸望他,眼角染着桃花般的绯色。

晨曦透窗而入时,萧景琰独自坐在榻边,忽然低笑一声:“真是疯了。”

"来人。"

内侍应声而入,垂首侍立。

"文华阁今日..."萧景琰顿了顿,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喑哑,"可有什么动静?"

"回殿下,谢学士一早就到了值房,正在批阅漕运奏章。"

萧景琰闻言眸光微动,指节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叩。

那人总是这样,忙的时候总是不顾自己身体

"传孤的话,"他起身整理衣袖,"今日的奏章暂缓送去。"

内侍略显迟疑:"可谢学士方才还遣人来催问......"

"就说孤要亲自查阅。"萧景琰系好腰间玉带,目光掠过窗外文华阁的方向,"备辇。"

此时值房内,谢允之正对漕运图出神。笔尖墨汁滴落晕开,他却浑然未觉。案头镇纸下,镇北侯府的拜帖格外刺目。

"允之。"

熟悉的声音让他猛然回神,起身时险些碰倒砚台:"殿下。"

萧景琰挥手屏退左右,缓步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他眼下的青影,伸手轻触:

“昨夜……没睡好?”

谢允之目光微垂,避开他的注视:"臣......很好。"

"说谎。"萧景琰又近一步,指尖轻抚过他眼下的青影,"这痕迹,分明又是一夜未眠。"语气里带着不容辩驳的关切,顺手为他斟了杯温水,"先歇息片刻。"

谢允之接过茶盏,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神情,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疲惫:"北疆漕运的章程今日必须拟定......"

"再急的公务,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萧景琰的目光扫过案头堆积的文书,最终落在那份被镇纸压着的拜帖上,"还是说......你在躲着孤?"

茶盏中的水纹轻轻一晃。

谢允之抬眸,正对上萧景琰深邃的目光。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漾开细微的涟漪:"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萧景琰俯身,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颌,"昨夜孤梦见你了......算了。"谢允之抬头望着他

萧景琰叹口气将茶盏送至他唇边:"喝了吧。"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若是累坏了身子,孤会心疼。"

谢允之接过轻啜一口,温水入喉,萧景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还残留着方才触碰他下颌时的温度

"随孤去园中走走。"萧景琰的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这些文书晚些再看。"

谢允之抬眸,正对上萧景琰深邃的目光。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漾开细微的涟漪:"臣......"

"就当是陪孤散心。"萧景琰已伸手虚扶着他的背,引他往门外走去,"整日闷在这值房里,人都要倦了。"

初夏的宫苑里,石榴花开得正盛。两人沿着青石小径缓步而行,萧景琰刻意放缓了脚步,与谢允之并肩。

"记得你初入文华阁时,"萧景琰望着道旁如火如荼的石榴,"也是这个时节。"

谢允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道:"那时殿下说,愿文华阁如这石榴,红红火火。"

"如今看来,倒是应验了。"萧景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只是允之,你可还记得当初对孤说过的话?"

微风拂过,几片石榴花瓣翩然落在谢允之肩头。他垂眸不语,指尖无意识地蜷起。

"你说愿辅佐孤,共建清明盛世。"萧景琰的声音低沉,"这句话,可还作数?"

谢允之抬眼,正欲回答,却见萧景琰伸手轻轻拂去他肩头的落花。那动作太过温柔,让他一时失语。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萧景琰的目光深深望进他眼底,"孤都要你记住这个承诺。"

谢允之望着那双坚定眼眸,终是轻轻点头:“臣……记下了”

萧景琰眼底漾开笑意,忽然凑近低语:“还有,别忘了答应孤的棋局。”

谢允之无奈轻笑:“知道了,殿下。”

萧景琰闻言朗声大笑,转身时衣袖在风中翻飞。谢允之缓步跟在他身后,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唇边笑意清浅。

这一刻,榴花似火,夏昼绵长,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如题画般定格在这永昼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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