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声音,惜年听得太多了。
“小丫头,别白费力气了,仙人无情无欲,你那些心思,他感知不到的。”
“是啊,无妄仙人早已超凡入圣,餐风饮露,哪里需要凡俗之物?”
“痴儿啊,他守护我们,是大道慈悲,非关私情,你莫要误了自己。”
人们说着,或怜悯,或无奈地摇头,看她每日风雨无阻地往孤山上跑,看她小心翼翼地准备那些仙人可能永远不会碰的食物和清水,看她对着那片永恒的寂静,问出那些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问题。
无用功吗?
惜年听着,抿着唇,不反驳,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燃着一簇固执的火苗。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对着那些声音,也对着自己说:
可是仙人也要吃饭呀。
她见过他竹舍后那一小片整齐的菜畦,虽不常打理,却也有几株青翠。她见过他偶尔会拿起她带来的、最普通的山果,静静地吃完。哪怕这或许只是他维持这具人间形体不灭的一种方式,但那也是“吃”啊。
他也要睡觉呀。
他的竹舍里有卧榻,虽然简陋得如同苦行僧的居所。她曾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清晨,远远看到他静卧其上的身影。那不是永恒的站立,不是不休不眠的石像,那是一种休憩的姿态。
他也是人呐。
他有着人的形貌,会行走,会抬手布下结界,会因祈福消灾而耗费力量(即使他从不言说)。他活了好多好多年,但那“活着”本身,难道不也是一种存在的状态吗?与天地同寿,难道就彻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他也会不开心呀。
这个念头最是微弱,却最是顽固。她没见过他笑,也没见过他怒,更没见过他愁。可有一次,在为一个先天不足的婴孩祈福后,他独自在崖边站了整整一夜,山风鼓荡着他的白衣,那背影里,除了孤高,惜年似乎读到了一种极深极沉的……寥落。那不是凡人的悲伤,却像是一座山,承载了太多岁月和祈愿后,无声的倦怠。
人们只看到他无所不能的神力,看到他亘古不变的冰冷,便认定他是一尊完美无瑕、没有内在的神像。
可惜年不。
她偏要在他完美神性的缝隙里,寻找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人性”的微光。她固执地相信,那冷冰冰的外壳之下,或许,只是或许,封存着一点温度。哪怕那温度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哪怕她的关怀如同飞蛾扑火。
她不再理会那些劝告,依旧每日上山。
带着她新采的野果,带着她晾晒好的草药,带着她那句轻轻的“仙人,您累不累?”。
答案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这漫天神佛都只向他索取力量的世界里,总要有一个人,是纯粹地、笨拙地,想要关心他本身。
哪怕他永远不需要。
她也要给。这是她——一个曾被他的“慈悲”从死亡边缘拉回的短命鬼——唯一能献上的、最虔诚的回报。她守护着这点固执的念头,如同守护着一个渺茫却温暖的秘密,独自对抗着整个世界的“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