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随着陪伴渐渐流淌,像山涧的溪,悄无声息,却已然带走了许多。
惜年不再是那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十五岁少女。她的身形抽长,肩膀变得圆润,曾经只敢低垂着的眉眼,如今虽依旧带着敬畏,却也能在他不曾注视的间隙,偷偷地、长久地凝望那道永恒的白色身影。
她依旧每日上山。
竹篮里的野果会根据时令变换,有时是通红的山楂,有时是饱满的野莓。她打理院子的动作更加熟练,甚至能分辨出他偶尔翻阅的某些竹简似乎更常被拿起,便会小心地将它们放在更顺手的位置。
无妄依旧是那个无妄。
时间在他身上留不下任何刻度,银发如初,容颜如旧,周身的气息依旧清冷如万古不化的寒冰。他依旧沉默,依旧不会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亦不会对她的离去显露出挽留。
但有些东西,确实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他或许自己都未曾察觉,当那熟悉的脚步声在石阶上响起时,他周身那拒人千里的绝对领域,会有一瞬间极其微妙的缓和。当她在旁边轻声说着那些琐碎的人间见闻时,他静默的时间,会比独自一人时,似乎更……安宁一些。
他依旧不回答任何问题,但有一次,惜年在收拾晒干的草药时,不小心被锋利的叶片边缘划伤了手指,细微的抽气声刚出口,一道淡淡的、带着清凉气息的白光便笼罩了她的指尖,那细小的伤口瞬间愈合,只留下一点微麻的触感。
惜年愣住了,抬头望去,他依旧背对着她,望着云海翻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可指尖那残留的、属于他的力量气息,却真实得让她心尖发颤。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将那份悸动死死按在胸口,继续手中的活计,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浅的弧度。
看,时光的溪流,并非全无痕迹。
它让少女成长,也让那尊万年不化的石像周围,生长出了一些无形的、柔软的藤蔓,它们纤细而坚韧,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去,试图温暖那冰冷的基石。
山风依旧,云雾依旧。一个依旧沉默,一个依旧陪伴。
只是这流淌的时光,将这沉默和陪伴,酿成了一种独特的、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静谧。仿佛本该如此,可以一直如此,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