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念

那是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天边的云霞像是即将燃尽的炭火，透着一种凄艳的美。惜年推开家人的搀扶，执意踏上了通往孤山的小径。她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絮上，喘息声细弱得仿佛随时会断在喉咙里。

家人含泪的劝阻还在耳边：“年儿，别再去了，好好在家将养着……”可她只是固执地摇头。她必须去，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竹舍小院依旧清冷，无妄静立在崖边，背影与往常并无二致，仿佛时间的流逝与他毫无干系。

惜年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整理东西，也没有找地方坐下。她只是扶着门框，微微喘息着，贪婪地望着那个背影，像是要将这一幕刻进灵魂里，带去下一个轮回。

她今日的气力，只够她走到这里，只够她……说一句话。

她积蓄了许久，才让那颤抖的声音逸出唇瓣，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仿佛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仙人……”

那白色的身影似乎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惜年望着他，目光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不舍，以及一种认命般的释然。她微微扬起嘴角，想给他最后一个笑容，却不知那苍白的、勉强的笑意，比哭泣更让人心碎。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那句在心底辗转了千百遍的祈求，轻轻说了出来：

“请……慢一点忘记我吧。”

没有哭泣，没有拉扯，没有诉说自己的病痛与不舍。只有这一句，卑微到了尘埃里的请求。

她不求他记住，只求他遗忘得慢一些。在她彻底归于尘土之后，在她存在的所有痕迹都被岁月抹去之后，只求在他那永恒无垠的记忆荒原里，属于“惜年”这个名字的影子，能留存得……稍微久那么一点点。

话音落下，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一切都吸入眼底。然后，她缓缓转过身，扶着冰凉的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山。

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之后，那静立了千万年仿佛永远不会动摇的背影，周身萦绕的云雾，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崖下的风拂过他雪白的衣袂，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茫的凉意。

那句“请慢一点忘记我吧”，如同最纤细的丝线，缠绕上他那颗本应无知无觉的神心，勒出了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存在，却又真实泛着酸涩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