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轻飘飘的话,如同风中游丝,缠绕上无妄的耳畔,却并未如同其他祈愿般,落入那片用于承载“守护”职责的广袤心域。它落在了另一片更为空旷、更为私密、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属于“无妄”本身意识的荒原上。
“请……慢一点忘记我吧。”
声音消散了,山风依旧。
无妄静立原地,眉宇间,那万古不变的冰封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茫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滞。
他感到一种陌生的、近乎“奇怪”的扰动。
忘记?
对他而言,记忆本就是一种无意义的堆积。山川的走势,河流的变迁,祈愿者的面容与诉求……这些信息如同泥沙涌入江河,最终只会沉淀、覆盖,变得模糊难辨。记住或忘记,并非他主动的选择,而是无尽时光自然冲刷的结果。
为何要特意提出“慢一点忘记”?
这个叫惜年的女孩,她的存在,她的每日到来,她的絮絮叨叨,于他漫长的生命而言,不过是恒常寂静中一段略微不同的背景音。这背景音出现了,而后或许会消失,如同山间某一季特别繁盛的花,终会凋零,被下一季取代。这本是自然的规律。
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出现,如同习惯晨露晚霞。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她近日的“异常”——那逐渐衰弱的气息,那不再规律的到访。但这属于“生老病死”的范畴,是凡人命定的轨迹,他见证过太多,慈悲会给予,但并不会为某一个体的凋零而停留。
可此刻,她这句请求,却像一颗小而坚硬的石子,投入了他那片近乎绝对平静的心湖。
不是祈求生机,不是渴望力量,而是……“慢一点忘记”?
他无法理解。
为何要执着于被他记住?被他记住,于她,于这天地,有何不同?他的记忆,并非荣耀,并非勋章,只是一片空白而冗长的负担。
他微微侧首,银发在月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泽,那双洞悉万物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纯粹的疑惑,落在了那条她刚刚离去、空无一人的小径上。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微弱的气息,和她那句轻得不能再轻的、却莫名在他空寂意识中反复回响的请求。
他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情感,也无法赋予其意义。
他只是觉得,这句话,与他听过的所有祈求,都不同。
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