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载着少年们的喧嚣驶远，别墅里重归宁静。渝陶回到书房，却有些心绪不宁。那个被江屿匆忙塞回背包的深蓝色绒布盒子，像一枚投入心海的暗礁，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它太过突兀，与江屿平日简洁到近乎冷漠的风格格格不入，那上面附着的气息，是陈旧、压抑，甚至带着一丝……悲伤。
她尝试继续写点东西，但灵感枯竭，笔下的人物也仿佛失去了灵魂。sugar似乎察觉到她的烦躁，跳上书桌，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
“乖乖，”渝陶放下笔，轻轻抚摸着猫咪，“我是不是……有点过分关注他了？” 她像是在问猫，又像是在问自己。系统任务是“拯救”，可她似乎正被这个“病毒”本身所吸引，那种复杂而矛盾的质感，对创作者而言有着致命的诱惑。
第一天下午，渝渊在群里发了几张照片。 是几张风景照和少年们搞怪的合影。渝陶点开大图，仔细看着。江屿在合影的边缘，脸上带着很浅的、几乎是客套的笑意，并不达眼底。有一张抓拍，是他独自站在民宿露台眺望远山的背影，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却莫名透着一股孤寂。他手上似乎还戴着什么，反射着一点金属的光泽，但图片太小，看不真切。
渝陶没有在群里发言，只是默默保存了那张背影照片。
第一天晚上，意外发生了。
渝陶刚洗完澡，就接到渝渊打来的视频电话，画面那头他急得满头大汗：“姐！不好了！江屿他跟人起冲突，手受伤了！”
视频镜头晃动，切换到一旁。江屿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左手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划伤，正在渗血，他脸色苍白，紧抿着唇，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那不是疼痛的表情，更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眼神里是渝陶从未见过的冰冷和……戾气。与他平日那个清冷礼貌的形象判若两人。
旁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脸上带着愤愤不平，嘴里嘟囔着：“……谁让他先碰别人东西的！”
“怎么回事？”渝陶稳住心神，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就是一点误会……”渝渊试图解释，语焉不详。
“把手机给江屿。”渝陶打断他。
渝渊犹豫了一下，把手机递了过去。江屿抬起眼，看向屏幕里的渝陶。他眼底的冰冷和戾气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似乎凝滞了一下，然后像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姐姐。”他声音沙哑。
“伤得重吗？需要去医院吗？”渝陶问，没有追问冲突缘由。
“不用，小伤。”他垂下眼睫，避开了她的视线。
“让我看看伤口。”渝陶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江屿沉默了几秒，缓缓将受伤的手抬到镜头前。那道伤口不深，但有点长，血珠还在慢慢往外渗。渝陶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根有些旧了的、编织复杂的深色手绳，之前照片里的反光大概就来自于上面一个小小的金属扣。
“先用干净的水冲洗一下，然后用我给你的那瓶喷雾消毒，贴上防水创可贴。记得吗？”渝陶指导着，声音平稳，仿佛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江屿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她，她没有惊讶，没有责备，没有好奇，只是平静地告诉他处理步骤。这种反常的平静，像一种奇异的力量，稍稍安抚了他体内仍在躁动不安的情绪。
“……记得。”他低声应道。
“好，那先去处理吧。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渝陶顿了顿，补充道，“照顾好自己。”
视频挂断了。渝陶握着发烫的手机，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才江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戾气，让她心惊。那才是系统所说的“病毒”吗？那才是他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真实面貌？
几分钟后，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文字信息，来自江屿。
【伤口处理好了。谢谢姐姐。】
紧接着，又一条。
【我没碰他的东西。】
没头没尾的一句，像是一种倔强的辩解，又像是一种……唯独不想被她误会的澄清。
渝陶看着这条信息，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回复道：
【嗯，我知道。我相信你。】
她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选择相信他此刻的澄清。这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基于这段日子以来对他性格的观察——他或许孤僻，或许藏着秘密，但他不像是一个会无缘无故触碰他人界限的人。
这一次，江屿没有立刻回复。
直到深夜，渝陶快要入睡时，手机屏幕才再次亮起。
江屿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已经妥善贴上创可贴的手背，背景是旅馆房间昏暗的灯光。
还有一条信息：
【姐姐，晚安。】
渝陶看着这条信息，和那张仿佛是为了让她安心而特意发来的照片，心里五味杂陈。她仿佛能看到那个清冷的少年，在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情绪风暴后，独自在陌生的房间里，笨拙地、试探性地，向她释放出一丝微弱的信号。
她回复：【晚安，江屿。】
放下手机，渝陶望着天花板。旅行地的冲突，那个神秘的盒子，江屿失控的情绪，他小心翼翼的澄清和道晚安……所有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事实：江屿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要复杂和黑暗。而她那句“我相信你”，或许在不经意间，成为了撬动他心防的一根关键杠杆。
寒假旅行还未结束，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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