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被张伯的声音唤醒的。
“同学，还不走？”老人的声音沙哑如旧，带着一种穿透暮色的穿透力，“天要黑透了。”
林晚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还瘫坐在楼梯上，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正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溜走，留下一片灰蓝色的暗影。刚才那诡异的“白昼”和无面人影仿佛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可后颈残留的寒意、地板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水渍印记，都在提醒她那不是幻觉。
“张伯……”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您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张伯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又扫过她身后空荡荡的楼梯，最后落在三楼西侧的方向，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直接回答，只是重复了那句说了无数次的话：“沿着墙根走，别跑，更别回头。”
说完，他转身走向教学楼大门，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得很长，那把生锈的铜钥匙在他手中晃出细碎的反光。
林晚挣扎着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她摸了摸书包里的笔记本，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片水渍的冰凉。张琪已经跑没影了，想必是吓得不轻，她也顾不上多想，攥紧书包带，沿着墙根快步往楼下走。
经过三楼西侧走廊入口时，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盏白炽灯不知何时已经亮了，依旧在头顶忽明忽暗，惨白的光晕里，墙面上的影子像是活了过来，正随着灯光的闪烁轻轻扭动。
那首童谣的旋律，似乎还在耳边低低盘旋。
走出教学楼，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林晚才稍微松了口气。校门口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学生，张伯正站在门岗旁，眼神警惕地望着教学楼的方向，像是在守护什么，又像是在防备什么。
林晚没敢再多待，快步走出校门，沿着马路往家走。路灯次第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她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每走几步就忍不住想回头，却又死死忍住——张伯的叮嘱像根弦，紧绷在她脑子里。
回到家，父母还没下班，屋子里空荡荡的。林晚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径直走进浴室，拧开热水龙头。滚烫的热水浇在身上，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尤其是后颈那一块，仿佛被什么东西烙上了冰冷的印记。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的青黑更重了，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惧。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自己的后颈处，有一小块皮肤的颜色比周围略深，像是水渍干涸后留下的印记，形状隐约是个弯曲的弧线，和笔记本上那片水渍的边缘有些相似。
林晚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拿起沙发上的书包，掏出那本笔记本。翻开封面，那片水渍果然有了新的变化——原本模糊的门影变得清晰了些，门把手上似乎多了一道东西，像是一把钥匙的轮廓。
钥匙……林晚立刻想起了张伯手里那把生锈的铜钥匙。
难道打开那间空教室的钥匙，在张伯那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张伯守校二十三年，对三楼西侧的禁忌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把钥匙给她？
她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忽然感觉到纸张边缘有一处微微凸起，像是夹了什么东西。林晚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掀开笔记本的封面，发现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片，边缘有些破损，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
是白天在空教室门缝里看到的那种纸片！
它什么时候跑到自己笔记本里的？林晚明明记得没碰过那东西。她拿起纸片，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看——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墨水已经有些褪色，只能辨认出零星几个字：“……水……停了……它在……”
剩下的字迹被水渍晕开，模糊不清。但最下面，有一个清晰的签名：陈念。
真的是陈念留下的！
林晚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把纸片翻过来，背面没有字，却有一个淡淡的印记，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形状很奇怪，既不是字也不是画，倒像是一个符号，由三个扭曲的弧线组成，和走廊墙上的“SOS”划痕、还有她画的童谣音符，隐隐能对应上。
这个符号代表什么？陈念想说“水停了”是什么意思？“它”又指的是什么？
无数个疑问在林晚脑海里盘旋。她把纸片小心翼翼地夹回笔记本，决定明天去教务处碰碰运气——既然校志里有关于三楼西侧走廊的记载，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第二天一早，林晚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学校。教务处的门还没开，她就在走廊里等着，心里有些忐忑。她不知道教务处的老师会不会允许她查阅几十年前的校志，更不知道那本泛黄的本子里，除了那句“因故封闭三月”，还会不会有其他信息。
七点半，教务处的王老师拿着钥匙走了过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林晚，有些惊讶：“林晚？这么早来有事吗？”
“王老师，我想查一下咱们学校的校志，尤其是1998年的部分。”林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自然。
王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查校志做什么？那都是老档案了，一般不让学生碰的。”
“我是想写一篇关于学校历史的作文，听说校志里有很多老故事，所以想参考一下。”林晚早就想好了借口，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诚恳的表情。
王老师犹豫了一下，看林晚平时是个乖巧的学生，不像是捣蛋的样子，便点了点头：“行吧，不过只能在这儿看，不能带走，也不能乱翻其他档案。”
“谢谢王老师！”林晚连忙道谢。
王老师打开档案室的门，一股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里摆满了高大的档案柜，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王老师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柜子前，踮起脚取下最上层的一个硬壳本子，递给林晚：“喏，这就是校志，1990年到2000年的都在里面。”
林晚接过校志，指尖触到粗糙的封面，感觉有些沉甸甸的。她走到靠窗的桌子旁坐下，小心翼翼地翻开。纸页已经泛黄发脆，带着一股陈旧的油墨味。她一页一页地翻着，终于在标注着1998年的部分停了下来。
和传闻中一样，只有潦草的一行字：“三楼西侧走廊，因故封闭三月。”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甚至连封闭的具体起止日期都没有。
林晚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继续往后翻。1999年、2000年……后面的记载都很正常，校庆、获奖、人事变动，唯独再也没有提到过三楼西侧走廊。
她又往前翻，想看看1998年之前有没有相关的记录。翻到1997年的某一页时，她的目光突然被一行小字吸引了：“夏，三楼西侧水管爆裂，维修半月。”
水管爆裂？
林晚心里一动，联想到陈念纸片上的“水停了”，还有那些湿漉漉的头发、水渍、霉味……难道这两者之间有关联？
她继续往下看，在1997年的末尾，还有一行更不起眼的记录：“冬，锅炉故障，全校停水三日。”
停水……
林晚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把这几处记录反复看了几遍，一个模糊的推测在心里渐渐成形：陈念的死，会不会和水有关？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1998年那页“封闭三月”的记录旁边，有一个非常淡的印记，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划出来的，形状竟然和陈念纸片背面的那个符号一模一样！
这个符号，果然是关键！
林晚正想再仔细看看，身后突然传来王老师的声音：“林晚，看完了吗？我要锁门了。”
“哦，马上！”林晚连忙把校志合上，站起身递还给王老师，“谢谢王老师，我找到了需要的东西。”
走出教务处，林晚的心情既激动又沉重。她找到了新的线索，可这些线索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水管爆裂、停水、陈念的留言、神秘的符号……还有那个无面人影和诡异的童谣。
她走到楼梯口，习惯性地抬头看向三楼西侧的方向。阳光正好照在那里，走廊入口空荡荡的，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可就在这时，她看到那扇老旧的木门，门把手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在晃动。
林晚眯起眼睛仔细看——是一串钥匙，其中一把的形状，和她笔记本水渍里映出的钥匙轮廓，一模一样。
谁把钥匙挂在那里的？
林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起了张伯，想起了昨晚他皱起的眉头，想起了他手中那把生锈的铜钥匙。
难道是张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在提醒她，还是在引诱她？
林晚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通往三楼的楼梯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充满了危险，可那扇门后藏着的真相，却又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迈开了脚步。
她必须去看看。
无论等待她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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