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疯了，整个世界都疯了

“张真源，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张真源耳边轰然炸开，震得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回流，让他一阵冷一阵热。

洗手间暖黄的灯光变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洗手液淡淡的清香和宋亚轩身上挥之不去的皂角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气息。

他看着宋亚轩，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认真和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执拗。

这不是玩笑，不是试探，是摊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痛楚又酸涩。

重新开始？他说得轻巧。

那几年的空白，那些独自捱过的日夜，那些被误解和委屈啃噬的痛楚，是轻飘飘一句“重新开始”就能抹去的吗？

“宋亚轩……”张真源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喝多了。”

他试图给自己，也给对方找一个台阶下。

这太突然了，太荒谬了。

在酒店的洗手间里，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有人进来的地方？

宋亚轩却像是看穿了他的鸵鸟心态，又逼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缠。

他比张真源略高一些，此刻微微低头，目光如实质般压下来。

“我很清醒。”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清晰，“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张真源的脸颊，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又隐忍地蜷缩起来，垂了下去。

这个细微的克制动作，反而比直接的触碰更让张真源心慌意乱。

“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是我大意，是我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你解释清楚，让你难过，让你……一个人等了那么久。”宋亚轩的声音里带着沉沉的懊悔和痛色，“这笔账，你随时可以跟我算，怎么算都行。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张真源闪烁逃避的眼睛，不容他退缩：“但是，不能因为它过去了，就判我死刑。张真源，这不公平。”

“公平？”张真源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猛地抬起头，眼底泛着红，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公平？你一句误会，一句道歉，就想把一切都翻篇？你想过我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不知道我……”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太脆弱，太不堪，他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了那条短信，说不出口自己如何在深夜一遍遍打那个无人接听的电话，说不出口自己看到他和“别人”并肩离去时那瞬间的心死。

那些东西，是他藏得最深的伤疤，此刻被赤裸裸地掀开，鲜血淋漓。

宋亚轩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意的倔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发紧。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是狡辩。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

“我只求你，”他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这在他身上极其罕见，“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追求？

张真源彻底愣住了。

他没想到宋亚轩会用到这个词。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

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越来越近，似乎是其他嘉宾也离席了。

暧昧又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张真源像是被惊醒般，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瓷砖墙面，寒意刺骨。

他慌乱地别开脸：“……有人来了。”

宋亚轩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深深看了张真源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是蕴藏了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低声道：“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他率先转身，拉开洗手间的门，从容地走了出去。

门外传来他与其他嘉宾自然的寒暄声。

张真源独自留在原地，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腿发软，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抬手捂住脸，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宋亚轩那句“重新追求”和“不会放弃”像魔音绕耳，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疯了。

这个世界都疯了。

……

第二天，录制继续。

张真源顶着淡淡的黑眼圈，精神有些萎靡。

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一闭眼就是宋亚轩在洗手间里那双执拗的眼睛和那句“重新开始”。

宋亚轩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敬业专业的影帝。

只是，他的“追求”行动，在镜头下变得更加隐秘而滴水不漏。

张真源的水杯总是“恰好”被续满温水；他稍微露出一点疲惫的神色，下一刻就会有工作人员“恰好”送来提神的饮料；完成高难度任务时，第一个响起的掌声总是来自某个特定的方向；甚至在他被其他嘉宾打趣时，那个看似不经意帮他解围的人，也总是宋亚轩。

这些细微的照顾被镜头敏锐地捕捉，放大，在CP粉眼里简直是惊天巨糖，弹幕嗑生嗑死。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宋影帝又给圆圆递水了！】

【圆圆刚才好像看了影帝一眼！】

【这种默默关心真的好戳我！】

【他们绝对是真的！我说累了！】

张真源无法抗拒，也无法指责。

宋亚轩做得太自然，太恰到好处，完全在同事和朋友的界限之内，甚至赢得了节目组和其他嘉宾“宋老师真会照顾人”的交口称赞。

只有张真源知道，那平静水面下是怎样的暗流汹涌。

每一次“恰好”的对视，每一次“顺手”的帮忙，都像是宋亚轩精心布下的网，一点点收紧，让他无处可逃。

他的心防在这润物细无声的攻势下，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

一次需要穿越激光阵的环节，张真源身手敏捷，很快找到了规律。

但在通过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时，腰肢需要下压到一个极致的弧度，他试了几次，卫衣的下摆总是差点碰到触发线。

就在他准备冒险再试一次时，一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自然地帮他轻轻按住了扬起的衣角。

是宋亚轩。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通过了大部分区域，来到了他身边。

“小心点。”他低声说，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激光线，侧脸线条冷峻，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协助动作。

他的手指隔着衣料，短暂地贴在了张真源后腰的皮肤上。

那触感温热，带着一丝轻微的、几乎不易察觉的颤栗。

张真源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个部位的接触，过于亲密，远远超出了普通队友的范畴。

他能闻到宋亚轩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运动后的热意，强势地笼罩着他。

“谢……谢谢。”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快速地通过了那个区域，声音有些不稳。

通过后，宋亚轩立刻松开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专注任务。

但张真源后腰的那一小块皮肤，却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持续地散发着惊人的热度，一路烧红了他的耳根。

【！！！我看到了什么！搂腰了？！】

【是帮忙按衣服！但四舍五入就是搂腰了！】

【影帝手好稳！男友力MAX！】

【圆圆耳朵红了！他绝对害羞了！】

弹幕再次沸腾。

张真源不敢再看宋亚轩，接下来的录制都有些心神不宁。

那个触碰，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他刻意封闭的情感闸门。

过去的回忆，好的，坏的，甜蜜的，心酸的，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他发现，自己筑起的那道墙，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

当晚，节目组没有安排集体活动。

张真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却完全没有直播的心情。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点开外卖软件，犹豫着要不要点个宵夜。

门铃又响了。

他心脏猛地一跳，第一反应又是宋亚轩。

这次他又想干什么？

他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酒店工作人员，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

“张先生，您好，这是您的快递，同城闪送，要求必须本人签收。”

张真源疑惑地接过盒子，看了一眼寄件人信息——空白。

他道了谢，关上门，拆开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昂贵的礼物，而是一个造型有点笨拙的、手工制作的陶瓷杯。

杯子是暖黄色的，上面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靠在一起的小人，旁边还用更歪扭的字迹写着“加油”。

杯子里，放着几块包装可爱的手工饼干。

一张卡片滑落下来。

张真源捡起卡片，上面是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听说今天录制有点累。杯子和饼干是上次去做陶艺和烘焙课时，顺便做的。丑是丑了点，但还能用，也能吃。别熬夜。】

没有署名。

但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张真源拿着那个丑萌的杯子，看着那几块形状并不算完美的饼干，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他想起来了。

大学时，有次他抱怨学校发的纪念杯太丑，宋亚轩当时嗤之以鼻，却在他生日时，偷偷跑去陶艺班，熬了几个晚上，给他做了一个丑得独一无二的杯子。

那个杯子，他后来珍藏了很久，却在分手后，不知道丢到了哪个角落。

他现在都成了影帝，日程排得那么满，居然还会跑去做什么陶艺、烘焙？

就为了……顺便给他做个杯子，烤几块饼干？

“笨蛋……”张真源低声骂了一句，手指却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杯壁上那两个歪扭的小人。

心里那道裂缝，好像又扩大了一些。

他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小口。

甜度刚好，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沉寂的对话框。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只发了三个字过去。

【本人不在：收到了。】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框顶部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很快，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Song：嗯。】

【Song：丑吗？】

张真源看着这条带着点小心翼翼意味的询问，眼前仿佛浮现出宋亚轩捧着手机，略带紧张等待回复的样子。

这和他平日里游刃有余、掌控一切的形象反差太大。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点，很快又压下去，故意回道：

【本人不在：丑。】

对面输入了半天，最后只回过来一个字。

【Song：哦。】

隔着屏幕，张真源几乎能想象出那人此刻抿着唇、有点郁闷又强装不在意的表情。

他放下手机，拿起那个丑杯子，去接了杯热水。

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一直暖到了心里。

防线，好像快要守不住了。

误陷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