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裹着深秋的寒气,灌进单薄的校服领口,林源拉着宁雨冲出教学楼大门时,指尖都冻得发僵。
操场空荡荡的,跑道边缘的路灯忽明忽暗,光线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被撕碎的纸片。刚才挂在香樟树上的“人影”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树枝在风里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听着比刚才的死寂更让人毛骨悚然。
“往哪儿跑?”宁雨的声音还在发颤,她回头望了一眼教学楼,二楼走廊那团深灰色的东西已经爬到了楼梯口,正顺着扶手往下滑,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林源环顾四周。这所高中建在半山坡上,教学楼后面是片废弃的实验楼,再往后就是长满杂草的后山;往前则是连接校门的斜坡,此刻校门紧闭,铁栏杆上缠绕的爬山虎在夜色里像一团团发黑的鬼影。
“去实验楼。”林源当机立断。
实验楼早就不用了,门窗大多破损,墙皮剥落,平时连学生会检查都绕着走。但正因为废弃,或许能找到暂时藏身的地方。
他拽着宁雨往操场另一侧跑。脚下的塑胶跑道软绵绵的,踩上去却像踩在某种弹性十足的东西上,让人心里发毛。跑过单杠区时,林源眼角的余光瞥见单杠上挂着什么——是一件校服外套,衣角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摆动,而领口的位置,似乎有暗红色的液体滴落在沙坑里。
他没敢细看,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
实验楼的大门早就没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像怪兽张开的嘴。刚靠近,一股浓重的霉味就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铁锈味。
“里面……会不会也有那种东西?”宁雨停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
林源探头往里看。一楼大厅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翻倒的桌椅,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光线太暗,深处的景象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至少比外面安全。”林源压低声音,“刚才那东西在追,我们需要时间想想办法。”
他拉着宁雨走进实验楼,反手将旁边一块半掉的门板拉过来,挡在入口处。门板很轻,挡不住什么,但至少能提供一点心理安慰。
大厅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风声。林源摸索着找到一根断裂的桌腿,紧紧攥在手里——虽然知道这东西可能没什么用,但总比空着手强。
“我们……我们为什么会遇到这些?”宁雨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哭腔,“晚自习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林源没说话。他也不知道。从天花板传来第一声闷响开始,整个世界就像被按了某个开关,瞬间滑向了诡异的深渊。他想起刚才走廊尽头的夜无雨,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男生,在那种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平静?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
“楼上看看。”林源决定先找个视野好点的地方。
实验楼的楼梯在大厅左侧,木质的台阶早就腐朽了,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林源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宁雨紧紧跟在他身后,抓着他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二楼的布局和一楼差不多,只是多了些废弃的实验器材,玻璃烧杯碎了一地,折射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闪着冷光。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动。
林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靠过去。
门内的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玻璃。他屏住呼吸,猛地推开房门——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布满灰尘的实验台,台面上放着一个倒扣的培养皿。刮擦声消失了。
“没人?”宁雨松了口气。
林源却皱起眉。他走到实验台前,小心翼翼地掀开培养皿。
里面没有细菌菌落,也没有实验样本。
只有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粉末,像是烧尽的灰烬。而培养皿的内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划痕,细得像头发丝,一圈圈绕着,形成一个诡异的螺旋图案。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是门板被撞开的声音!
林源脸色一变:“它追来了!上三楼!”
两人转身就往楼梯口跑,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林源突然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宁雨没刹住,撞到他背上。“怎么了?”
林源盯着通往三楼的楼梯,喉咙发紧。
刚才上来的时候,楼梯明明是完整的。
可现在,二楼到三楼的连接处,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缺口。原本应该存在的楼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像被硬生生挖掉了一块。从缺口往下看,能隐约看到一楼大厅的景象,却看不到任何支撑结构,仿佛这栋楼从一开始就没有三楼的楼梯。
“这……这不可能!”宁雨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刚才明明……”
她的话没说完。
楼下传来了那种熟悉的、黏腻的“沙沙”声,正顺着楼梯往上爬。那声音很慢,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像潮水一样,一点点淹没了整栋楼的寂静。
林源猛地回头,看向二楼走廊另一侧的窗户。窗户是老式的木框,玻璃早就碎了,只剩下几根锈迹斑斑的铁栏杆。
“只能跳了。”他咬了咬牙。
实验楼是两层还是三层?他现在已经分不清了。刚才明明爬上了二楼,可通往三楼的楼梯却消失了,就像这栋楼本身在玩弄他们。
“跳下去?”宁雨看着窗外,楼下是厚厚的杂草,隐约能看到几块突出的石头,“会摔死的!”
“不跳,就只能等着被它找到。”林源的声音很沉,他能听到,那“沙沙”声已经到了二楼楼梯口,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走到窗边,用力摇晃了一下铁栏杆。栏杆很松,锈迹簌簌往下掉。
“帮我一把!”
宁雨虽然害怕,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两人合力抓住栏杆,用力往外掰。
“哐当”一声。
栏杆被掰断了一根,露出一个勉强能过人的缺口。
楼下的“沙沙”声停了。
林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走廊尽头传来了某种“咕嘟”声,像是粘稠的液体在流动。
他拉着宁雨,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抓紧我,落地时屈膝!”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缓缓爬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比在教室里看到的更大,整个身体像一团湿透的棉絮,深灰色,表面覆盖着粘液,不断往下滴落。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一滩活着的烂泥,在地面上缓慢地蠕动,所过之处,地板被腐蚀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迹。
而在那团“烂泥”的中央,隐约能看到无数根细长的、苍白的“手指”,正不规则地扭动着。
宁雨吓得尖叫出声。
“跳!”林源不再犹豫,抱着宁雨纵身跃出了窗外。
失重感传来的瞬间,林源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鸣。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团深灰色的东西已经爬到了窗边,无数根“手指”从它体内伸出来,朝着窗外抓来,却只差了一点点,没能碰到他们。
坠落的时间比想象中更长。
“砰!”
两人重重摔在杂草丛里,幸好下面的泥土很软,又有厚厚的草垫着,只是摔得生疼,骨头没断。
林源挣扎着爬起来,刚想拉宁雨,却看到她正盯着实验楼的方向,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惊恐。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实验楼二楼的那个窗口,此刻挤满了那种深灰色的“手指”,密密麻麻,像一群受惊的虫子,在夜色里扭动着。
而窗口的边缘,那团深灰色的“烂泥”正缓缓地、缓缓地溢出来,顺着墙壁往下爬。
它没有放弃。
林源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东西不仅杀不死,还会像跗骨之蛆一样,一直追下去。
他拉着还没回过神的宁雨,朝着后山的方向狂奔。身后,实验楼墙壁上的那团“烂泥”已经爬到了一楼,正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蠕动过来,速度似乎比刚才更快了。
夜色浓稠如墨,山风呜咽,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低语。林源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下一个“消失的楼梯”会出现在哪里。
他只知道,必须跑。
在这个连楼梯都会凭空消失的诡异世界里,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