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将高三（一）班的教室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形。空气里弥漫着新一天特有的清醒气息，混合着书本的油墨香和早餐奶甜腻的余味。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交谈声、拉椅子的声音、课代表催促交作业的喊声，汇成一片忙碌而富有生机的序曲。
杨雨诗几乎是踩着早读课的铃声冲进教室的。她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脸颊因为奔跑和某种难以言说的紧张而泛着红晕。昨晚，她几乎一夜未眠。“清语”那条出乎意料的回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那个陌生的网友，没有嘲笑，没有追问，甚至没有点破她的尴尬，只是用一种温和而疏离的语气，安慰她“没关系”，还说她“勇敢”。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预想中最坏的结局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松了口气的庆幸，有对陌生人善意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回复一句“谢谢，抱歉发错了”然后彻底结束对话，还是……
她不敢深想，只觉得心乱如麻。
将书包塞进桌肚，她刻意避免去看旁边那个空着的位置——那是孙逸凡的座位。每次面对他，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开学初那次不愉快的合作，以及之后形成的微妙僵局。而今天，这种不自在感似乎更强烈了，仿佛自己那个荒唐的错误， somehow 被带到了现实之中，让她在面对这位“冤家”同桌时，更多了一层心虚。
“雨诗！你的数学卷子，快，借我瞻仰一下最后那道大题！我昨晚想到头秃都没做出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念汐像一阵风似的刮到她桌前，双手合十，大眼睛里写满了“求救”。
苏念汐是杨雨诗最好的朋友，也是整个班级的“开心果”。她性格外向，热情似火，梳着利落的马尾辫，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干脆利落的劲儿。她和杨雨诗的安静内敛形成鲜明对比，却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杨雨诗无奈地笑了笑，从文件夹里找出卷子递过去。“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步骤对不对，你参考一下就好。”
“哎呀，你的‘不太确定’通常就是标准答案啦！”苏念汐接过卷子，飞快地抄写起来，嘴里还不忘念叨，“对了，你昨晚干嘛呢？我发信息问你那道英语完形填空，你都没回我。是不是又偷偷画画到忘我境界了？”
杨雨诗心里一虚，支吾道：“啊……嗯，是有点事，没看手机。”
她无法告诉念汐，自己昨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惊魂记”，并且正在为一个陌生网友的回复而心神不宁。这太难以启齿了。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一阵动静。孙逸凡和他的铁哥们耿子轩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耿子轩个子很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性格开朗阳光，和谁都能打成一片，此刻正勾着孙逸凡的脖子，笑嘻嘻地说着什么。而孙逸凡则是一贯的懒散模样，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T恤，脸上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但眼神清亮。
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尤其是女生们的。孙逸凡成绩拔尖，尤其是物理，几乎到了碾压级别的程度，加上长相清俊，气质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洒脱，在年级里也很有人气。只是他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在意，除了和耿子轩等几个固定哥们玩在一起，对大多数人都保持着友好的距离。
杨雨诗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希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看到孙逸凡走到旁边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一股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隐约飘来。
早读课开始了，教室里响起参差不齐的朗读英语课文的声音。杨雨诗努力集中精神，跟着念，但眼角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瞥向旁边。
孙逸凡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着英语书，嘴唇微动，念得心不在焉。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杨雨诗，开口问道：“喂，杨雨诗，昨天物理老师发的那个补充习题纸，你做了吗？”
他的声音不高，在朗朗读书声中显得有些突兀。
杨雨诗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跳，仿佛做坏事被当场抓包。她慌乱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孙逸凡的目光。他的眼睛很黑，像两潭深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寻常的询问。
“啊？习……习题纸？”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昨晚那个“清语”的头像和眼前这张真实的脸庞奇异地在脑海中重叠了一瞬，让她更加语无伦次，“好、好像做了……又好像……”
孙逸凡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什么叫好像？”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惯有的、让杨雨诗觉得有点讨厌的调侃意味。
这语气瞬间把杨雨诗从那种心虚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恼火。他总是这样，好像什么都漫不经心，却又总能轻易让她失态。
“我做了！”她挺直脊背，语气生硬地回答，同时从一沓试卷里准确地抽出了那张物理习题纸，啪地一声放在桌角，“你自己看吧。”
她的动作有点大，引得前排的同学回头看了一眼。
孙逸凡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炸毛”，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伸手拿过习题纸，“谢了。”然后便转回头，自顾自地看了起来，仿佛刚才的小小交锋从未发生。
杨雨诗却气得暗自咬牙。看，这就是他们之间典型的相处模式！永远无法心平气和地说上三句话！她刚才居然还会因为那个“清语”的温柔回复，而对现实中的这个孙逸凡产生一丝丝微妙的感觉？简直是昏了头了！网络和现实，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清语”是“清语”，孙逸凡是孙逸凡，她必须分清楚！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响起。孙逸凡把习题纸递还给她，随口说了句：“第三题你的解法挺巧妙的，比参考答案简单。”
这算是一句表扬，但杨雨诗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接过来，看也没看就塞进了书堆里。
耿子轩这时凑了过来，胳膊搭在孙逸凡肩上，笑嘻嘻地说：“逸凡，跟咱学霸同桌请教问题呢？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知识的碾压？”
孙逸凡拍开他的胳膊，“滚蛋，互相学习不行啊？”
“行，当然行！”耿子轩转向杨雨诗，笑容灿烂，“杨同学，下次数学有不懂的，我也来请教你哈！千万别客气地指点我！”
面对耿子轩的爽朗，杨雨诗也不好再板着脸，勉强笑了笑：“我数学一般，你问孙逸凡可能更快。”
“他？算了吧，他讲题跳跃性太强，我跟不上他的外星人思维。”耿子轩夸张地摆手。
苏念汐也抄完题回来了，加入了谈话：“耿子轩，你就别打扰我们雨诗了，没看见人家正在思考人生吗？”她说着，冲杨雨诗眨了眨眼，意思是“你看我多体贴”。
小小的插曲过后，大家各自散开准备第一节课。杨雨诗坐在座位上，心情复杂。现实中的平行线，依然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互不干扰，甚至偶尔摩擦。而那条因为意外而交织进的网络线，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手机里，像一个诱惑的谜题。
她偷偷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对话框。“清语”的头像依旧是一片水墨远山，静谧，悠远。与旁边那个真实存在的、带着洗衣液清香和慵懒语调的男生，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到底哪一个，才是更真实的幻象？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早上，她原本平静的高三生活，似乎因为那个误点的发送键，悄然偏离了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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