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是个适合赶路或者活动筋骨的好天气。
但李莲花显然不这么想。
他躺在窗边的摇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几分,眉头微蹙,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有气无力的轻咳。
那摇椅晃动的幅度都透着一股虚弱的慵懒。
方多病练完一套剑法,额角带着细汗走进来,看到李莲花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方多病“李莲花,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旧伤复发了?”
笛飞声也投来一瞥,眼神里带着审视。
李莲花缓缓抬起眼皮,声音微弱。
李莲花“无妨……只是昨夜受了些风寒,今日这身子……实在是提不起劲。”
他说着,又咳嗽了两声,目光落在方多病身上,带着点无奈的期许。
李莲花“方少侠,我那本《草堂药录》……就在桌上,能否……念几段给我听听?分散下注意力,或许能好受些。”
方多病一听,立刻拍着胸脯应承下来。
方多病“这有什么!包在我身上!”
他赶紧去拿了那本厚厚的药典,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李莲花旁边,清了清嗓子,开始认真地念起来。
方多病“《草堂药录》卷一,茯苓,味甘平,主胸胁逆气,忧恚惊恐,心下结痛……”
少年嗓音清朗,念得字正腔圆,在这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李莲花闭着眼,似乎真的在认真聆听,偶尔还会虚弱地指点一句。
李莲花“嗯……念下一段,关于黄连的……”
方多病便依言翻页,继续念。
念了约莫一刻钟,方多病觉得口干舌燥,正准备去倒杯水,李莲花又幽幽开口了。
李莲花“方少侠……我这喉咙也有些干涩,能否……再劳烦你,帮我倒杯水来?要温的……”
方多病“好,你等着!”
方多病毫无怨言,立刻起身去倒水。
他刚把温水递到李莲花手中,李莲花抿了一小口,又蹙眉看向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笛飞声,气若游丝。
李莲花“笛盟主……”
笛飞声抬眼看他,没应声。
李莲花“我这手脚……有些发冷。”
李莲花的声音更轻了,带着点难以启齿的请求。
李莲花“桌上那壶酒……能否……用你的内力,帮我温一温?”
李莲花“寻常炭火……我怕掌控不好火候,糟蹋了这酒……”
让金鸳盟盟主用精纯内力温酒?
方多病听得都愣住了,觉得李莲花这要求实在有点……过分。
他正想开口说“我来吧”,却见笛飞声盯着李莲花看了片刻,眼神锐利,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李莲花适时地又咳嗽了几声,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的微红。
笛飞声沉默地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壶酒,掌心缓缓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内力,一股温和的热意透壶而出,包裹住冰凉的酒液。
他动作有些僵硬,但确实照做了。
于是,莲花楼内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景。
意气风发的天机堂少主、多愁公子剑的传人方多病,像个尽职的书童,端茶倒水,朗读书卷。
而威震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则像个沉默的温酒童子,用他那身霸道的悲风白杨内力,小心翼翼地温着一壶普通的酒。
李莲花则安稳地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偶尔指点一下方多病哪里念错了字,或者提醒笛飞声“火候差不多了,再温就过了”。
方多病念得口干舌燥,笛飞声温酒温得面无表情。
快到中午时,方多病实在忍不住,放下书,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方多病“李莲花,你好点了没?饿不饿?我去弄点吃的?”
李莲花缓缓睁开眼,气色看起来似乎……红润了一些?
他轻轻舒了口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李莲花“劳烦两位了……我感觉好多了。”
他支撑着想要坐起来,毯子从身上滑落。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个油纸包从摇椅的缝隙里滚了出来,掉在地上,散开,露出里面吃剩下的,油光锃亮的半只酱肘子。
空气瞬间凝固。
方多病和笛飞声的目光,同时定格在那半只酱肘子上,然后又缓缓移向李莲花那“虚弱苍白”的脸。
方多病脸上的关切和疲惫瞬间僵住,慢慢转化为难以置信和被欺骗的愤怒。
笛飞声温酒的手顿住了,掌心内力一滞,酒壶里的酒液猛地翻滚了一下,差点沸腾。他周身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李莲花看着那暴露的酱肘子,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捕捉不到的尴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试图解释:
李莲花“这个……是昨夜……咳咳……”
方多病终于反应过来,气得跳脚,指着李莲花的鼻子。
方多病“李莲花!你个老狐狸!”
方多病“你装病!还让我们伺候了你一上午,你居然躲在被子里偷吃酱肘子!!”
笛飞声默默放下了酒壶,那酒壶外表已经变得温热。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握住了放在一旁的刀柄,眼神冰冷地看向摇椅上那个“病人”。
李莲花看着一个怒发冲冠,一个杀气腾腾,自知理亏,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
李莲花“这个……方少侠,笛盟主,听我解释……我只是,只是突然有点懒……”
他的话淹没在方多病的怒吼和笛飞声骤然出鞘三寸的刀光里。
莲花楼内,方才那“温馨和谐”的病中照料图,瞬间变成了“捉拿装病老狐狸”的追逃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