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卿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窗外已是正午,阳光透过铁栏杆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僵硬的光斑,却驱不散房间里的阴冷。她昨夜蜷缩在床边坐到天明,怀里紧紧抱着那本被摔散的日记,此刻浑身酸痛,连抬手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苏小姐,先生让你去书房一趟。”佣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却又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张。
苏晚卿的心猛地一沉。陆景渊很少让她去书房,那是他最私密的地方,也是存放着许多与景溪相关物品的地方。他此刻叫她过去,是为了那本日记?还是……又有了新的折磨方式?
她挣扎着起身,将日记本小心翼翼地塞进枕头底下,用床单掖好边角,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擦掉眼角未干的泪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如纸,眼底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狼狈得不堪入目。
苏晚卿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走向未知的深渊。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打火机点燃的声音。苏晚卿轻轻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檀香,是陆景渊惯用的味道。
陆景渊坐在书桌后,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眼神晦暗不明。书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木盒子——正是装着景溪日记和珍珠发卡的那个。
苏晚卿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陆景渊冰冷的目光定在了原地。
“过来。”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苏晚卿咬了咬下唇,缓缓走到书桌前,目光紧紧盯着那个木盒子,手心渗出细密的冷汗。
陆景渊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苏晚卿紧绷的神经。
“你昨天说,这是景溪的日记?”他终于开口,目光落在木盒子上,语气平静得可怕。
苏晚卿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这是景溪亲手写的,里面记录了一切真相。”
“真相?”陆景渊笑了,那笑容带着浓浓的嘲讽,“苏晚卿,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编造的鬼话?景溪的字迹我认得,这上面的字,根本不是她写的。”
苏晚卿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可能!这就是景溪的字,你再仔细看看!”她想伸手去拿那个木盒子,却被陆景渊一把抓住手腕。
他的力道极大,捏得她手腕生疼,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苏晚卿,你还在狡辩!”他的眼底燃起怒火,“你以为用一本伪造的日记,就能洗白你犯下的罪孽?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
“我没有伪造!”苏晚卿用力挣扎着,眼泪再次涌了上来,“陆景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景溪是你的妹妹,你难道不了解她的字迹吗?你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闭嘴!”陆景渊怒吼一声,猛地将她推倒在地。苏晚卿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板上,额头撞到了桌角,一阵剧痛传来,眼前瞬间发黑。
她挣扎着抬头,看到陆景渊打开了那个木盒子,拿出了里面的日记本。他的手指拂过封面的向日葵,眼神复杂难辨,有痛苦,有怀念,还有一丝苏晚卿看不懂的挣扎。
“景溪……”他低声念着妹妹的名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苏晚卿的心里涌起一丝希望,或许,他终究还是念着景溪的,或许,他会愿意翻开日记,看看里面的内容。
可下一秒,她看到陆景渊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了日记本的一角。
“不要!”苏晚卿尖叫着扑过去,想要抢夺日记本,却被陆景渊死死按住。
火焰迅速蔓延,吞噬着泛黄的纸页,也吞噬着苏晚卿最后的希望。景溪娟秀的字迹在火中扭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那些记录着她们友谊的文字,那些能证明苏晚卿清白的证据,就这样在她眼前,被付之一炬。
“陆景渊,你疯了!”苏晚卿痛哭流涕,拼命挣扎着,“那是景溪的遗物!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你怎么能烧掉它?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陆景渊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看着日记本一点点化为灰烬,直到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才缓缓松开手。
“遗物?”他冷笑一声,看着苏晚卿绝望的模样,“在你手里,它只是用来欺骗我的工具。烧掉它,也烧掉你所有的痴心妄想。苏晚卿,你记住,景溪的死,你永远也洗不清!”
苏晚卿瘫坐在地上,看着桌角那堆黑色的灰烬,心彻底死了。她知道,随着这本日记的毁灭,她的清白,她的希望,都化为了泡影。她再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无辜,再也没有办法让陆景渊相信她。
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的灰烬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苏晚卿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窟。
陆景渊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别过头,不再看她,声音冰冷地说:“滚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踏入书房半步。”
苏晚卿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堆灰烬。她的世界,就像这本被烧掉的日记一样,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灰烬,再也没有了一丝光亮。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书房。走廊里的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不知道,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只知道,从日记本被烧掉的那一刻起,她的灵魂,已经随着那些灰烬,一起化为了飞灰,再也找不回来了。
回到房间,苏晚卿无力地躺在床上,枕头底下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冰冷。她蜷缩着身体,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她仿佛看到了景溪的笑容,看到了三年前那个雨天,景溪为了推开她而倒下的身影。
“景溪,对不起……”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没能保护好你的遗物,也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是在低声啜泣,陪伴着她度过这漫长而绝望的午
苏晚卿在床边枯坐到黄昏,窗外的阳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暮色,将房间染成一片沉寂的灰。额头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刻在皮肤上的耻辱印记,提醒着她方才那场毁灭性的对峙。
她缓缓爬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回书房。佣人们早已收拾过残局,桌角的灰烬被扫进了垃圾桶,木盒子孤零零地放在桌沿,珍珠发卡不知去向。苏晚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蹲下身,颤抖着翻开垃圾桶,在一堆纸屑和灰尘中,一点点扒找着。指尖被粗糙的纸灰划破,渗出细密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终于,她摸到了一小块未被完全烧毁的纸页,边缘焦黑,上面还残留着几个模糊的字迹——“晚卿”“担心”。
这是景溪的字迹,是她日记里最常出现的词语。苏晚卿紧紧攥着这块残页,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景溪残留的温度。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早已发黑的墨迹。
“景溪,我不会放弃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却坚定,“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我,我也要让陆景渊知道真相,我要还你一个清白,也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她将残页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转身准备离开书房。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书桌的抽屉缝里,闪过一丝白色的光芒。
苏晚卿的心猛地一跳,她伸手拉开抽屉,里面竟然放着那枚珍珠发卡。发卡上的珍珠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边缘还有一丝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显然是陆景渊在烧毁日记时,下意识地将它捡了起来,藏在了这里。
他为什么要留下发卡?是因为念及景溪的旧情,还是……潜意识里,对那本日记的真实性,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动摇?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苏晚卿强行压了下去。她太了解陆景渊了,他偏执、冷漠,一旦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他留下发卡,或许只是觉得这是景溪唯一的遗物,不忍一同烧毁罢了。
可即便如此,苏晚卿的心里还是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珍珠发卡,戴在自己的发间。冰凉的珍珠贴着头皮,像是景溪在无声地鼓励着她。
她转身走出书房,刚走到走廊尽头,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陆景渊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珍珠发卡上,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谁让你戴这个的?”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怒意。
苏晚卿下意识地想摘下发卡,却被陆景渊一把按住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摘下来!”他怒吼道,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这是景溪的东西,你不配戴!”
“为什么我不配?”苏晚卿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底充满了绝望和不甘,“景溪是我的朋友,她生前最喜欢我戴她的发卡。陆景渊,你可以毁掉日记,可以折磨我,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剥夺我怀念景溪的权利!”
“怀念?”陆景渊冷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你有什么资格怀念她?是你害死了她,是你让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苏晚卿,你戴着她的发卡,难道不觉得愧疚吗?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下巴传来的剧痛让苏晚卿眼前发黑,可她却倔强地不肯低头:“我没有愧疚,也没有恶心!我问心无愧!真正该愧疚的人是你,陆景渊!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是你毁掉了景溪最后的遗物!”
“够了!”陆景渊被她的话刺激到,猛地将她推到墙上。苏晚卿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发间的珍珠发卡也随之掉落,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景渊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发卡上,眼神复杂难辨。他想起了小时候,景溪第一次得到这枚珍珠发卡时,开心得像个孩子,跑到他面前炫耀:“哥哥,你看,这是晚卿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好看吗?”
那时的景溪,笑容明媚,眼里满是纯真。而苏晚卿,站在景溪身边,温柔地笑着,眼底满是宠溺。那是他记忆中,最温暖、最美好的画面。
可这一切,都在三年前那个雨天,彻底破碎了。
陆景渊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痛了一下,他猛地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嘴角带血的女人,眼底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和挣扎。
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不能错,也不敢错。如果他错了,那他这三年来的折磨和痛苦,就都成了一个笑话。如果他错了,那他该如何面对死去的景溪?
陆景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冷漠。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珍珠发卡,紧紧攥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从今天起,不准你再碰任何与景溪相关的东西,”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否则,我不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将苏晚卿独自留在走廊里。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苏晚卿沿着墙壁缓缓滑落,瘫坐在地上。她看着陆景渊离去的背影,心里的那丝微光,再次被无情地浇灭。她知道,陆景渊的心里,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坎,那道坎,叫做陆景溪。
而她,注定要被这道坎,困在无边的黑暗里,永无出头之日。
夜色渐深,别墅里一片寂静。苏晚卿蜷缩在走廊的角落里,怀里紧紧攥着那块烧焦的纸页,感受着指尖的刺痛和心口的剧痛。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只知道,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弃寻找真相,绝不会放弃让陆景渊相信她的可能。
哪怕,这份坚持,最终会让她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