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灯熄灭时,暮色正顺着走廊的窗户爬进来,给冰冷的瓷砖镀上一层灰蓝。
医生摘下口罩,额角的汗还没擦干,对司振雄微微颔首。
任何人老爷子,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
任何人颅内有少量出血,需要进ICU观察两天,后续还要看水肿消退情况。
司振雄的手在身侧攥了又松,指节泛白的痕迹慢慢褪去。
他跟着护士走到ICU门口,玻璃上的倒影里,自己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些。
透过透明的屏障望进去,柠宝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小小的身子几乎被各种管子淹没——鼻氧管贴着她的鼻尖,输液管连着她细弱的胳膊,监护仪的线从被子里钻出来,像群守护的小蛇。
护士正用棉签蘸着温水,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残留的血渍。
随着血污一点点褪去,那张小脸渐渐清晰,司振雄的呼吸猛地顿住。
这眉眼!这鼻尖!甚至连睡着时微微撅起的小嘴,都和司煜宸三岁那张摔破头住院的照片分毫不差!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司煜宸也是这样,麻药过后疼得睡不着,就抿着嘴瞪着天花板,那股子倔强又委屈的劲儿,此刻正原原本本地写在柠宝脸上。
司振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司振雄喃喃自语,从口袋里摸出老花镜戴上,凑得更近了些。
玻璃映出他眼角的湿意。
司振雄连这眼尾的弧度都一样,是司家的种,错不了。
身后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沉稳得像节拍器。
司煜宸一身纯黑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只是左边袖口的纽扣松了半颗,泄露了几分仓促。
他走到司振雄身边,目光越过玻璃落在病床上,原本平静的瞳孔突然缩成一点。
司煜宸爸,您确定?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司煜宸天底下相似的孩子……
司振雄相似能相似到连耳后的小窝都一样?
司振雄猛地转头,拐杖往地上一磕。
司振雄你自己看!她左耳后是不是有个浅浅的窝?你小时候洗澡,我总爱捏那个窝逗你,忘了?
司煜宸的目光落在柠宝露在外面的小耳朵上,果然,耳后有个几乎看不见的浅窝,像被指尖轻轻按出来的痕迹。
记忆突然被戳了个洞,三年前那个雨夜的片段涌了上来——宴会后街的路灯很暗,女孩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他扶她起来时,手指好像碰到过类似的弧度……
但他很快掐断了念头。
他素来与异性保持距离,那晚不过是喝多了,顺手帮了个被骚扰的女孩,怎么会……
司煜宸会不会是巧合?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指尖却在西装裤缝里悄悄收紧,布料被攥出褶皱。
司振雄巧合?
司振雄冷笑一声,从手机里翻出相册,点开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怼到他眼前。
司振雄你自己看!这是你三岁摔破头时拍的,鼻子上还贴着纱布,那眼神、那嘴角的弧度,跟里面的小丫头有半分差别吗?
照片里的小男孩皱着眉,小嘴撅得能挂住油壶,眼里却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司煜宸望着玻璃里的柠宝,她似乎在做梦,小眉头轻轻动了动,嘴角也跟着撇了撇,与照片上的自己重叠在一起。
司振雄我已经让人去查孩子的母亲了。
司振雄收起手机,语气笃定。
司振雄叫沈知知,住在城西那栋老楼。等找到人,抽两管血做个鉴定,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像有人踩着碎玻璃在跑。
沈知知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头发乱得像团草,衬衫领口歪到一边,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她看到ICU的牌子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扶住墙壁才站稳。
沈知知柠宝……我的柠宝呢?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玻璃门,像要在上面烧出个洞。
沈知知护士说她进了ICU……她是不是很严重?是不是……
话没说完,她突然看到玻璃里那个小小的身影,瞬间崩溃,捂着嘴蹲在地上哭起来。
沈知知柠宝!妈妈来了!你看看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