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玻璃上蒙着层薄尘，沈知知用指腹擦出一小块透明，盯着里面那个小小的身影。
柠宝还在睡，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氧管已经撤了，嘴唇抿成个小小的“w”形，像只安心蜷缩的小猫。
司振雄沈小姐，你去旁边的休息室躺会儿吧。
司振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人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司振雄张妈熬了点小米粥，你多少吃点。
沈知知摇摇头，目光没离开柠宝的脸。
沈知知我不饿，等她醒了再说。
这两天她几乎没合眼，眼下的乌青重得像画上去的，可只要看着女儿平稳的呼吸，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司煜宸站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指尖夹着份文件，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是助理发来的集团紧急事务，他只回了句“暂缓”。
这两天他推掉了所有会议，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医院待够六个小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向来不是会为私事耽误工作的人。
司煜宸爸，我让助理订了附近的酒店。
司煜宸终于开口，声音打破了走廊的沉寂。
司煜宸沈小姐可以先去休息，这里有护工盯着，有情况会立刻联系。
沈知知没回头，只是轻声说。
沈知知谢谢司总好意，我就在这儿等。
司振雄瞪了司煜宸一眼，把保温桶往他手里一塞。
司振雄你去劝！我这把老骨头，熬不过年轻人。
说完便往走廊尽头的长椅走去，摆明了要给两人留空间。
司煜宸拿着保温桶走到沈知知身边，拧开盖子，小米粥的香气漫出来。
司煜宸张妈熬了三个小时，加了点山药，养胃。
他把勺子递过去。
司煜宸你倒下了，谁照顾柠宝？
这句话戳中了沈知知的软肋。
她接过勺子，小口喝着粥，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胃里终于有了点暖意。
司煜宸三年前的事。
司煜宸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玻璃里的柠宝身上。
司煜宸是我的责任。
沈知知喝粥的动作顿住，粥勺在碗里晃出涟漪。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戒备。
沈知知司总想说什么？用钱了结吗？
司煜宸不是。
司煜宸的眉头皱了皱。
司煜宸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确实给过钱，但那是在不知道有孩子的前提下，如今情况不同，他必须承担起父亲的责任，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这时司振雄走了过来，拐杖往地上一磕。
司振雄有些话，不如摊开说清楚。
他看着沈知知。
司振雄三年前‘夜色’宴会那次，你和煜宸……
沈知知的脸瞬间涨红，像被火烧过，手里的粥碗差点脱手。
沈知知我……
司煜宸是我的错。
司煜宸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清晰。
司煜宸那天我喝多了，没控制好自己。
司振雄点点头，转向儿子。
司振雄既然知道是你的错，那现在该怎么做，还用我教？
司煜宸我会负责。
司煜宸的目光坚定。
司煜宸如果鉴定结果出来，柠宝是我的女儿，我会给她一个名分，也会照顾你们母女的生活。
司振雄照顾？
司振雄的声音陡然拔高。
司振雄你怎么照顾？把她们接到你那冷冰冰的公寓，扔两个保姆就不管了？还是像对那些莺莺燕燕一样，给张卡就打发了？
司煜宸的脸色沉了沉。
司煜宸爸，我不是那种人。
司振雄那你是什么人？
司振雄逼近一步，拐杖几乎戳到他的皮鞋尖。
司振雄你三十岁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你知道两岁孩子该喝几段奶粉？知道她怕黑要抱多久才能睡着？知道她摔疼了要先吹吹再揉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司煜宸哑口无言，他确实不知道。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问题都能用数据和方案解决，可面对一个可能存在的女儿，他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司煜宸我会学。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司煜宸柠宝需要什么，我都会学。
司振雄看着儿子紧绷的侧脸，突然叹了口气。
司振雄你小时候，我也总忙工作，等想陪你了，你都长到齐我腰了。
他拍了拍司煜宸的肩膀。
司振雄别让柠宝也跟你一样，长大了对着空气喊爸爸。
ICU里，柠宝似乎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小手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
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然后眼珠一转，精准地找到了玻璃外的沈知知，小嘴一咧，露出没牙的牙床，奶声奶气地喊。
柠宝妈妈……
沈知知立刻凑到玻璃前，眼眶一热。
沈知知柠宝醒啦？饿不饿？妈妈给你带了米粉哦。
柠宝的目光扫过司煜宸，突然伸出小胖手，指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咯咯笑起来，含糊地喊。
柠宝像……
司振雄愣了一下，随即大笑。
司振雄这小丫头，是说你跟她爸爸长得像呢！
司煜宸看着玻璃里女儿笑成月牙的眼睛，心里那道冰封的墙，好像悄悄裂开了条缝。
他走到沈知知身边，第一次主动对着玻璃里的柠宝，放软了声音。
司煜宸柠宝，等你好点，爸爸带你去看熊猫。
柠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在玻璃上拍了拍，留下个模糊的印子。
走廊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带着种微妙的暖意。
父子间的对峙悄然落幕，而属于他们和柠宝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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