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eaper.04
六十三号活着回来的消息,像一道惊雷,在暗河的无名者中悄无声息地炸开,并非只有我一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平日里麻木冷漠的同伴,见了被十七号护在住处的六十三号,眼底都藏着难掩的惊愕。
历来点灯童子无一生还,这个规矩被暗河奉行百年,如今竟被六十三号打破,实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惊愕褪去后,余下的,便是赤裸裸的忌惮。
在暗河,实力就是立足的根本,六十三号能从必死之地活着回来,足以证明他的身手远超寻常无名者,甚至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底牌。
这份强悍,落在其他无名者眼里,不是敬佩,而是威胁。
所有人都在暗自盘算鬼哭渊试炼,那是无名者之间的生死较量,分组全凭运气。
若是不幸与六十三号分到一组,以他的实力,必然会成为最大的竞争者,自己的生还几率便会骤减。
没人愿意落得这般境地,没人愿意在试炼中,与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强者为敌。
于是,便有心思歹毒之人,动了趁虚而入的念头。
六十三号满身是伤,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此刻下手,既能除了这个心腹大患,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再合适不过。
他们想要趁十七号外出取水或领取干粮的间隙,悄悄摸到房门口,只待时机一到便闯进去动手。
可他们终究没能得逞。
十七号像是料到了这些暗流涌动,护六十三号护得密不透风。
他几乎寸步不离,哪怕短暂离开,也会在住处周围布下细微的警戒,一旦有人靠近,便会立刻察觉。
有几次,那些心怀不轨的无名者刚摸到墙角,就被折返的十七号逼退。
他眼底的冷厉与决绝,像一把出鞘的剑,明确地警告着所有人。
谁敢动六十三号,便是与他为敌。
几次试探无果后,那些人终究只能悻悻离去。
他们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轻易招惹拼尽全力的十七号,更不敢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出手。
于是,暗河的角落里,只剩窃窃私语的忌惮与算计,而十七号与六十三号的住处,成了无人敢轻易触碰的禁地。
唯有那道守在门口的身影,沉默而坚定,将所有恶意与杀机,都挡在了门外。
日子在暗河的冷寂里一天天碾过,训练从未停歇,刀剑相撞的脆响、拳脚破空的风声,是每日不变的底色。
无名者的训练本就是以命相搏,受伤是家常便饭。
手臂被剑划开血口,肋骨被踹得隐隐作痛,膝盖磨破了一层又一层皮,都是寻常事。
没人会关心我们的死活。
教习只看结果,同伴只视彼此为对手。
伤得重了,便只能自己硬扛,扛过去就是侥幸,扛不过去,就会被悄无声息地丢弃,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兵器。
我不敢死,也不想死,在这暗河里,活着或许麻木,或许痛苦,却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这个月的药,早已在一次次小伤中耗尽,瓶底空空如也,连一点残留的药膏都找不到。
看着手臂上又添的新伤,旧伤未愈,新伤又起,稍一用力便扯得生疼,我皱紧了眉,心底泛起一丝焦灼。
没有药,伤口极易感染,下次训练若是因此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我得想办法熬过去,可暗河的药按份分配,没有多余,向别人求药,无疑是自讨没趣,甚至可能引来嘲讽与算计。
就在我攥着空药瓶,暗自思忖对策时,“咚”的一声轻响,一瓶药膏被稳稳地丢在了我面前的石桌上。
我抬头,恰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六十三号。
他的伤势好了不少,虽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已能正常行走,周身依旧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意,只是比起往日,眉眼间少了些死寂,多了几分棱角分明的凌厉。
-六十三-“我不欠别人的。”
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多余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说完,便转身径直离去,没有停留,也没有再看我一眼,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训练场的阴影里。
我愣了愣,低头看向桌上的药瓶,瓶身还带着一丝他指尖的余温,是满满一瓶全新的药膏,比无名者的标配份额还要足些。
愣神过后,我拿起药瓶,拧开盖子,熟悉的药香弥漫开来,驱散了心底的焦灼与寒意。
我小心翼翼地挤出药膏,涂抹在手臂的伤口上,清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灼痛,顺着皮肉蔓延开来。
我需要它,迫切地需要。
在这人人自危、冷漠刺骨的暗河里,六十三号这瓶药,这一句看似冷漠的话,于我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没有温情脉脉的道谢,没有刻意的拉拢,只是一句“不欠别人”,一份干脆利落的回报,却比暗河所有的东西都更真切,也更让我心头一动。
原来这冰封的暗河里,除了十七号与六十三号的羁绊,还有这样一丝隐晦的暖意,藏在冷漠的外壳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