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aper.06
训练场的喧嚣还未散去，我便看见十七号半扶半搀着六十三号往住处走。
六十三号的手臂垂在身侧，衣衫被血浸透，脸色白得像纸，眉峰拧成一团，却没哼一声。
想来又是训练时拼得太狠，或是跟人起了冲突，落了伤。
还是十七号，永远是十七号。
不管六十三号闯了多大的祸、受了多重的伤，最后总会是他，默默将人带回，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守在一旁。
旁人看了，或许只会觉得是无谓的牵绊，可我望着他们相扶的背影，心底只剩一句模糊的感慨，真是好兄弟。
六十三号性子本就野，做起事来向来不管不顾，带着股不计后果的疯狂。
训练时，哪怕对手已经认输，他也会追着不放，非要逼到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才肯停。
执行小任务时，也总爱凭着一股冲劲往前冲，全然不顾周遭的隐患，好几次都险象环生。
可奇怪的是，只要十七号在，他就总能收敛几分。
十七号不用多说什么，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轻声的劝阻，六十三号便会停下手中的动作，压下眼底的戾气，连周身的锋芒都淡了些。
那份桀骜不驯，仿佛只在面对十七号时，才会心甘情愿地收敛。
我曾偶然听过，六十三号还有个弟弟，也是暗河的无名者，只是两人向来疏远，碰面也只是形同陌路。
听说他那个弟弟也曾劝过他，让他收敛些性子，别总这般拼命，可六十三号向来置若罔闻，甚至会愈发叛逆。
比起亲弟弟的苦口婆心，反倒不如十七号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管用。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与羁绊。
不是血脉相连，却胜似血脉相连，是在血污与厮杀里，一点点熬出来的信任与牵挂，足以让一个桀骜疯狂的人，心甘情愿地卸下锋芒，收起棱角。
我站在阴影里，看着十七号将六十三号扶进房间，一如往常那般，转身去取药。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们身上投下淡淡的光影，竟在这冰冷的暗河里，晕开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我没再靠近，只是倚在廊下的石柱旁，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耳边隐约能听见屋里细碎的声响。
是十七号拆开绷带的窸窣，是药膏涂抹在伤口上时，六十三号压抑的闷哼，还有十七号低低的叮嘱，声音太轻，辨不清具体字句，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没过多久，门被轻轻拉开，十七号走了出来，手里攥着染了血的绷带，要去暗处丢弃。
他瞥见我，脚步顿了顿，不像往常那般只是颔首示意，反倒主动开口，声音依旧清淡。
-十七-“刚才训练，他又跟人硬拼。”
我愣了愣，随即轻轻点头，没接话。
我本就不擅长与人交谈，更何况是这种关乎旁人羁绊的话题。
十七号也没指望我回应，只是沉默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十七-“上次的药，谢了。”
这话让我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不等我再说些什么，屋里忽然传来六十三号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依旧带着那股桀骜的劲儿。
-六十三-“小十七，别磨磨蹭蹭的，下次我肯定更快赢他。”
十七号闻言，眼底的冷意瞬间淡了些，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朝着屋里应了一句。
-十七-“先养伤，别想这些。”
说完，便转身朝着暗处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那是被人牵挂，也牵挂着别人的模样。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阴影里，又转头看向那扇木门，屋里隐约能听见两人低声的交谈，没有算计，没有试探，只有最简单的叮嘱与回应。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旁人私下的议论，说六十三号这般疯狂，迟早会连累十七号，说他们这份情谊，在暗河里终究走不远。
可我看着眼前的画面，却忽然觉得，或许不会。
六十三号的疯狂，是无人管束的桀骜，而十七号，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唯一能拉住他的人。
他们就像暗河里相互缠绕的两株藤，彼此支撑，彼此约束，在血污与厮杀里，硬生生闯出了一片只属于他们的小天地。
风卷着训练场的喧嚣吹过来，夹杂着刀剑相撞的脆响，也夹杂着屋里淡淡的药香。
我收回目光，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
我依旧是那个独行的十九号，依旧不敢信任任何人，却也依旧会在瞥见他们的身影时，心底泛起一丝淡淡的暖意。
或许，暗河的规则并非不可打破，或许，冰冷的厮杀里，真的能长出这样纯粹的情谊。
而我，只需远远看着，守住自己的戒备，也守住这份偶然窥见的温柔，便足够了。
毕竟，我与他们不同，我所求的，从来只是活下去，而他们所求的，是彼此都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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